◇第56章酒醉千般酩酊相 - 杳杳如年 - 游瓷 - 历史军事小说 - 30读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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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酒醉千般酩酊相

◇第56章酒醉千般酩酊相

晏伽拎起一壶酒,朝他晃了晃:“来找我喝酒的么,师兄?”

丘屏阴沉着脸一言不发,晏伽这才笑出声,走过去将丘屏的木椅擡进来,看了看顾年遐:“师兄,这是顾年遐,暂时跟着我的。”

“果然是北境狼族顾氏。”丘屏哼道,“越陵山何德何能,一次次招惹上这些魔族。”

晏伽心中很清楚,丘屏自从失去双腿,便痛恨一切与邪魔沾染之物,尤其是居于不周山上的北境狼族。

魔族与神族不同,虽同生蛮荒,却因是地之浊气所化,所以也会心生恶念、行邪恶之事,又天生法力强大,故而为人族所惧。

人族与魔族的偏见龃龉古来有之,“妖魔鬼怪”之称便是由此而来。

“魔族怎么啦!”顾年遐不服气地看着他,“我招你惹你了?”

“北境狼族不好好在不周山待着,到越陵山来,究竟打的什么主意?”丘屏咄咄逼人,“还跑到祭仙堂来,想做什么?”

顾年遐转向晏伽:“这个人说话可真讨厌。”

“我师兄就是这个脾气,没事,你站到我身后来。”晏伽安抚他,“师兄,他年纪尚小,不懂世间诸般历练,我带他出来采采风。”

丘屏道:“何时轮得到你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人族来教养魔族了?真是不自量力。”

晏伽对他这种说话语气见怪不怪,依旧道:“算了,不说这个。师兄,你怎么自己来这儿了?”

丘屏推开他的手,转动木椅上的机关,慢慢来到供台前面:“你能拜得,我拜不得吗?”

一时谁也没再说话,顾年遐冷了脸,抓紧晏伽的手,看样子随时会发作。

丘屏歪了歪头,看着晏伽问道:“当年你徒弟听唐长老的话,莫名其妙给你在山门外所谓的风水宝地修了座假坟,也是你的主意吗?”

晏伽道:“不是,师兄,唐长老自有他这么做的道理,或许是为了掩人耳目。不过你知道得这么清楚,难道也去那座假坟看过我吗?我可真感动。”

“左右你这条忘恩负义的白眼狼走得潇洒,也不会来看我,我在哪里,与你有关系吗?”丘屏缓缓道,“你是仙道宗师,我废人一个,也是寻常。”

晏伽笑了两声,道:“师兄你看你,说话别老这么难听,你师弟我可是大难不死拖着半条命回来了,你难道不拉着我抱头痛哭一场吗?我还说哪天摆个酒,庆贺一……”

“你只是觉得是自己害我残废的,所以觉得对不起我,不敢来见我。”

丘屏并未搭理他试图扯开话头的举动,一语道破,连顾年遐都一怔,疑惑地看向晏伽。

晏伽忽然不语,手却反握紧了顾年遐的。

“我的腿成这幅样子,是我自己修为不够、技艺不精,不是旁人的错,更与你无关,你也少随你自己的意,胡乱攀扯。”丘屏继续道,“你也不必可怜我,我若是寻死觅活,早从崖上跳下去摔死了,何至于茍延残喘到今日。”

晏伽听出来了,丘屏这番恶狠狠的话,劈头盖脸便是冲自己来的。

看来对方也是特意到这里见自己,虽然依旧和从前一样,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但眼底并没有尖锐的刀子。

丘屏并未对他说太多的话,撂下几句便转身走了,没让晏伽搀扶,而是自己艰难地将木椅腾挪过门槛,头也没回。

晏伽听着门外轮毂滚动声逐渐远去,靠在供台上发呆。

“他的腿是怎么回事啊?”顾年遐好奇问道。

这件事,曾经是晏伽心中的一个隐痛,他总记得丘屏从前御剑如风、在山间穿梭的模样。但自从七年前的变故始,丘屏就再也站不起来了,两腿自双膝之下的筋脉彻底断绝,即便有回天之术,也再无能为力。

晏伽摆摆手,苦笑道:“怪我,七年前越陵山蒙难,援兵久等不来,我还要领着越陵山众弟子御敌,就拜托师兄下山求援。他独自一人下的山,原本凭他的实力至少能保全自身,却在半路上被混沌化成的镇民所惑,两条腿彻底废掉,这辈子再也站不起来了。”

顾年遐了然地点点头:“好吧,这个人虽然说话很难听,但是刚才他好像是专门来安慰你的。不过我可不喜欢这种安慰人的法子,就算再怎么好心,也还是很讨厌。”

“那你打算怎么安慰我?”

晏伽忽然话锋一转,伸手揽过顾年遐的腰,擡头猛灌了几口帝女酿,再低头时嘴角沾着一抹晶莹,“别人都只知道伤我的心。”

顾年遐被点得猝不及防,愣了愣,脸顿时有些发烫,踌躇了许久,才踮起脚环住晏伽的脖子,紧紧抱了上去。

晏伽喝多了,帝女酿的后劲至少要半个时辰才能渐渐显出来。他觉得喉间的躁动越发明显,就连顾年遐身上的冰魄寒气也压不住那股灼热。

酒气漫上心头,晏伽一把将顾年遐抱起来,转身就御剑回了矮峰草庐。一路的冷风都没吹散帝女酿的烈性,反而越发让人晕头转向的。

刚一进门,顾年遐就歪歪扭扭地扶住门框,站都站不稳了。晏伽扛着他走进内室,往床上一丢,低头在床边看了片刻,也俯身压了过去。

无非是像白天那样胡闹一番,顾年遐困得眼皮睁不开,迷迷糊糊舒服过后,磕巴都不打一下就睡沉了。

晏伽心中郁火难解,给顾年遐掖好被子,拎着剑又出去了。

他从前睡不着的时候,就爱拿着剑去瀑布中间的潭石上乱砍一通,砍完便也累了,满肚子的气也出了,神清气爽地回去倒头就睡,屡试不爽。

不过今夜或许是喝了酒的缘故,他在石头上练了半天剑,总觉得不得劲。虽说三年没碰过剑,醒来后只有一对短刀随身,但也不至于手生至此。

晏伽记得乐佚游以前经常对自己说,用剑也好,或是其他刀枪斧钺也好,心静则人剑合一,无论何种兵器,拿在手中便如同身躯的一部分,运用自得,如有天成。

反过来说,心中浮躁不稳的时候,即便是天下第一的剑修,也拿不稳手中的三尺长剑。

他不知道自己的手为什么会不稳,也摸不准自己在想什么——越陵山的避世、仙道中的流言、学宫的波诡云谲,以及曾经和诸门百家的纠葛,新伤旧恨一并涌上心头,一切似乎都化作头顶的月光朝他倾落,那皎然流光似有千斤重,数年来一直压在他肩头,其实从未变过。

晏伽还是觉得热,酒气翻涌上喉头,一时之间憋得难受。他脱掉上衣,外袍松松系在腰间,宛若水墨勾成的腰背与臂膀袒露无余,矫健如流云,随着剑光的闪回而开合,几乎与背后千万珠玉倾落的雪色瀑布交融在一处。

那后背上,凌乱分布着几道狰狞的疤痕,不全是剑伤,像璞玉上横生了裂纹。他从小到大挨过的打、栽过的跟头太多了,这些都不必刻意去记,也记不住。

他一剑砍在石头上,几丈厚的巨石被生生劈出一道剑痕。与此同时,晏伽手中的秋水桐梨也应声断为两截。

才到他手里不到一日,就又断了。

良剑难得,他似乎从未遇到过最趁自己手的那把剑。

晏伽握着断剑,静静望向面前的水潭,挥剑从急流中划过,剑痕却半刻都没有在水中停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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