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第二十二章
天气炎热,屋里的空气中都是饭菜变质的酸臭味。
沙发上睡死过去的男人依旧没有任何苏醒的迹象。
徐亦从抽屉里找到了两百块钱,把钱揣进兜里时顺手摸出折叠刀,瞥了男人暗黄的脸,无声地把刀展开,看见刀尖上一片生锈的地方时眉头微蹙。
在手指上划了一下,破开的皮肉处传来细微的钝痛,刀刃生锈的地方很快染上鲜红的血液,徐亦想,刀已经不够锋利了。
防止人中途醒来挣扎,徐亦找了两根绳子将人的手脚捆住。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人,余光瞥到桌上的烟和打火机,转身看了会儿,拿起烟不太熟稔地含在嘴里,点火慢慢吸了口。
徐亦厌恶烟味,因此从来不碰烟,可在这个时候,在他认为结束一切之前,他想试试这令他厌恶的东西是什么感觉。
不合时宜地,徐亦不由想起早上闻到那人身上的烟味,一如既往的苦涩和难闻,却又没那么厌恶。
就像是每个男人的本能,即使从来没碰过,也在第一次上手时显得游刃有余。
劣质的烟草味快速蔓延在口腔中,苦涩的味道并不好闻,徐亦垂着眼将嘴里叼着只抽了两口的烟拿开,猩红的一点火星正在往上慢慢移动,徐亦视线投向沙发上的男人,拿着烟走近。
哪怕徐大成已经睡死过去,但眼皮一瞬间的刺痛还是让他痛得大叫起来,双手本能地想去触碰火辣辣的眼皮,可被牢牢禁锢住的手脚根本无法挣开,他只能硬生生承受住灼烧的刺痛。
“徐亦!”徐大成看见徐亦的瞬间直接怒火冲天,面部的疼痛导致他的整张脸都在扭曲,“杂种,你竟然敢拿烟头烫老子!!”
徐亦轻笑了声,并不反驳,他摁了下打火机,在人恶狠狠的目光中用火慢慢烤着刀刃,不以为意地反问:“为什么不敢?”
从小到大,他在脑子里计划过无数次报复手段,只是随着时间的流逝,这些计划中的多数逐渐被搁置,被脑海里某个瞬间跳出的更加绝妙的想法替代,以至于计划从未实施,时至今日,他不过是在臆想中杀了人千百遍。
徐大成阴毒的目光恨不得把人撕碎,他坐起来,低头一看,手脚被死死地绑在一起,他的脸愈发扭曲得厉害,那种久违的恐惧再一次袭来,转瞬便是数不尽的恶意,用更多的辱骂来找回自己的尊严和权威,“没人要的杂种,吃老子的喝老子的狗,把老子手上的绳子解开,不然老子我弄死你。”
徐亦充耳不闻,他将打火机扔回桌上,语气冷硬地问:“为什么去学校找我?”
徐大成那点害怕顿时散得一干二净,他脑子清醒了些,认为这小杂种就是吓唬自己,“老子找儿子不是天经地义的吗?”徐大成恶劣地笑了起来,扭着身体找了一个舒服的姿势靠在沙发上,从下往上地盯着人,眼皮上猩红的一点已经溃烂,流出来的血液顺着一侧脸颊往下滑。
刀太旧了,徐亦再一次这么想到。
这把从十岁开始就带在身上的折叠刀根本杀不了眼前这个男人,以前是这样,现在也是这样。
徐亦声音陡然变得更加低沉,他重复了一遍前面的问题,“为什么去学校找我?”
也许是他的眼神太过阴鸷,徐大成哪怕嘴上厉害,这下看着也不禁有些气弱,他没有正面回答这个问题,闭口不言。
徐大成心里再清楚不过,他会去找人,还亲自带着那帮人去找徐亦,不就是贪图对方提出的那点钱吗?
也不止一点吧,一千万呢,对于徐大成这样的人来说,他一辈子都没听过这么多钱,更没那个机会亲眼看见,所以在对方提出需要一个人代替大老板的儿子去坐牢时,徐大成毫不犹豫地推出了徐亦。
养一条狗还能打死了吃肉,拿徐亦换一千万对他来说简直就是天上掉馅饼的好事。
徐亦清楚人在盘算什么,也清楚他做的春秋大梦。
——在巷子里茍延残喘时,他甚至在想就这样吧,十年而已,这个人养了他十年,那他就还给他十年,大不了书不读了。毕竟穷人读书似乎也改变不了命运,他就这么想着,举起的手又垂了下去,两边肩膀泄气地耷拉着,放任对方雨点般落在身上的拳头,痛苦,只有痛苦才能证明自己还是活着的。
他承认自己恨透了这个男人,却又在某些时刻感谢他带来的痛苦,皮肉上的青肿和血液流失,伤疤上覆上新的伤痕,他活了一年又一年。
一百万买徐亦一年的自由,这在徐亦听着既惊诧又愤怒,惊诧的是自己还能这么有价值,愤怒的是原来任何一个有权有势的人都能随意捏碎别人的人生。
就如徐大成口中的杂种一样,抛在哪里都可以,都行,反正无人在意。
可那辆不合时宜的自行车冲进了巷子里,周嘉从天而降,那是第一次,有一个人挡在他的前面。
徐大成被捆得不耐烦,嚷嚷着让人赶快解开自己。
“我看你是胆子大了敢这么对老子,”徐大成越说越气愤,脸红脖子粗地叫骂道,“早知道你是一条养不熟的狗,老子当年就不应该答应你妈那个贱货收养你,就应该连你一起打死算了。”
徐亦一直是不动于衷的,可徐大成千不该万不该提李清,更不应该用那样侮辱人的词去形容一个操劳半生最后却不得好死的苦命女人。
徐大成嘴上依旧不饶人,大概是提起李清让他看到人表情一瞬间怔愣的缘故,徐大成仿佛找到了某个可以肆意宣泄的出口,话越发的口无遮拦,也更加的恶毒,他口中一口一个贱货的女人,一辈子也就跟过他这么一个下烂货。
徐亦突然笑了声,收了刀放进兜里,继而转身捡起桌上的烟盒和打火机,从里面拿出一根点燃,他没有抽,擡眸森然地看了眼叫嚣的男人。
徐大成噤声,咽了咽口水吼道:“你想干嘛?!”眼皮上的刺痛还未散去,“你敢!你不怕我去你的学校闹?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现在还在读书,我只要打听打听就知道你在哪个班,我会去找你的同学,找你的班主任,找你们学校的校长,告诉他们,你是一个小,偷!”
徐亦看着一点点烧过烟草的猩红,他的确是一个小偷,他偷过徐大成的钱,很多次,偷去交学费的,偷去给李清买药的,偷去买几个没有甜味的馒头的……太多了,每次被抓住都会遭受一顿毒打。
“我不读了,”徐亦上前猛地抓住人皱皱巴巴的衣领,声音近乎是从齿缝中挤出来的,“你可以去告诉他们,我不在乎,”他阴恻恻地说了句,“但是你也别想好过!”
紧密的烟头落在男人的右脸上,每一下都停留很长的时间,直到火星被肉里溢出的血浸湿熄灭为止。
徐大成痛叫得撕心裂肺,徐亦心里是从未有过的痛快。
期间门被邻居敲响很多次,外面的人问发生什么了,徐亦被问后才后知后觉太吵,找了条裤子把人嘴巴堵上,耐心地点完那一整包香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