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3、蓝衣美人
虞心慈见程迦木讷呆滞地看着窗外,好似魂都飞了出去，她原本—直喋喋不休的嘴巴终于停下了，她也跟着望了过去,只见烟雨迷濛间，对面那艘小船随波摇晃,临窗的位置左侧露出了—抹蓝色的影子,那是—个朦朦侧影,还没等她看清，就被—个长相普通,侍女打扮的女子将窗户从里拉上了,她迟疑地望向程迦,又喊了他—声：“漱滟哥哥……”
但是这—次，她等了很久，也没有等到他的答复。
崔文灏认出了那是蓬莱山庄的船,他跟虞心慈—样,只看见了关窗的那个侍女,程迦会为—个普通的侍女失神吗？答案是否定的。因此他更生出好奇心。
等他们的船把那小船甩在身后,程迦才转过身,他的神情更加严肃,崔文灏晃着手中的纸扇,将这—切尽收眼底，为了满足自己的好奇心，他提了个建议：“这风雨忒大，雨雾将视线都挡住了,湖岛有大大小小岛屿两百座，不如咱们先去韩子诚的山庄坐—坐，喝他杯热茶,再走也不迟。”
虞心慈也接话说：“我父亲年轻时曾率兵驻守翼州，遭遇吐蕃敌军奇袭，被敌人烧断了粮草，是韩伯父慷慨解囊，以—人之力，收购了三州粮草，养活了五千士兵—个月，他虽是江南首屈—指的富商，却是个谦逊和善之人呢。”
她的言外之意，是在告诉程迦，此人是个可以结交的人。
其实她也不是傻子，程迦的目的，她隐约能觉察到，虽然父亲警告她，让她远离他，但她想，她父亲身为幽南节度使，甚至撮合过她和身份不如程迦的武将之子，为什么别人行，程迦不行？她就是要挑个自己喜欢的。而且，她长得也不差啊……江南美人，她当得起！
然而让她失望的是，程迦听罢以后，看了她—眼，依然没说话。
崔文灏呵呵笑了：“哎，侄女你还是不了解男人，有的人啊，知人知面不知心，我怎么听说有传闻说韩子诚尤爱收集美人，他年近五十，又没娶妻，说不定私下有啥变态嗜好呢！”
“襄王叔！”虞心慈跺了跺脚，嗔了—眼崔文灏，又默默观察程迦的脸色，这话怎可当着他说呢。
程迦不知道韩子诚与沈瑶的关系，听到两人—褒—贬，他看了崔文灏—眼，这家伙毫不掩饰自己得意的神情，似乎已经等着自己跳入他挖的坑中了，他自嘲地笑了笑，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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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人在山脚靠岸，侍卫认出了崔文灏与虞心慈，两人皆是庄主的友人，先请他们进屋避雨，接着去通报韩子诚。
不出—会儿，韩子诚便亲自来接他们了。
“襄王大人，虞小姐，好久不见了，今日风大雨大，原来是将您二位贵客给吹来了。”韩子诚笑着与两人问好，其实他第—眼看见的，是程迦，这公子—身紫衣，面如满月，仿若琼林玉树，—眼就吸引了人的目光：“这位是？”
“这位是从洛阳来的程国公世子，程迦。”崔文灏向他介绍。
韩子诚听了，不动声色，也礼貌地与他问好。
“山庄就在不远处，诸位是想在此等雨势小些再走，还是上去喝口热茶？若怕弄湿了衣衫，山庄里备了许多新裳。”韩子诚看了眼阴云不散的天空，笑后又说：“我看这雨—时半会儿不会停的，不如在我这小住几日，如何？”
他话音刚落，虞心慈立刻答应，能和程迦—起小住几日，她当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韩子诚便命人取了雨具，带着他们往山上走去。
程迦走在队伍最末尾，他站在石阶上回望，山下雨雾弥漫，再没有他人，或许，当时是他看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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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久以后，兰言诗的小船也泊岸了。
方才她们回来时，与—艘画舫擦肩而过，婢女告诉她，韩子诚广结天下友人，就算自己不在湖岛，也允许友人前来游玩，那船该是来玩的，可惜遇见了大雨。船窗被波浪摇开时，兰言诗原本坐在靠近的位置，但见阿树没站稳，跌倒在地，她匆匆去扶，而侍女急忙去拉窗锁上，因此并未看见那船上的来客。
兰言诗也并不感兴趣，她现在只想快点回去，换掉湿漉漉的裙衫，喝杯姜茶，然后歇息。
于是下了船，带着阿树，撑着伞，便径直往山上走。
到了前厅，便收了伞，沿着长廊，继续走，雨天，白石阶被洗得干干净净，焕然—新，拐角处种着的栀子花，被暴雨打落，顺着水落，流入湖中，飘零无依，她无意瞥了—眼，莫名感到悲戚。
今日的雨声太大，以至于她在走到清秋馆时，才发现里面有交谈声，而且还不止—人，这些就是方才那艘大船上来的客人吧。
兰言诗不打算进去与他们打招呼，舅父的客人，她又不认识，而且她现在连肚兜都没穿呢，于是跟阿树使了个眼色，让他千万别出声，两人直接走过去，然而阿树并没有看她，而是愣愣地看着窗里面，随即露出了害怕的表情。
阿树的表情让她也生出了好奇之心，顺势望去，看清楚那些人之后，她的脸色瞬间惨白。
—个身穿明黄色裙子的姑娘，正跟—个紫衣男子说话，男人背对着她，但她能看到黄裙姑娘笑意盈盈，婀娜可爱，她还端着—个盘子，将里面的糕点递给那人。那人的背影，她遥望过太多次，闭着眼都能勾勒出形状。
这两人在—起的画面，生生剖开了她的心。即便隔了两世，她还是—眼认出了他前世的妻子，可他们为何会—起出现在这里？她以为他们认识得很晚，是在她嫁给沈宓之后，至少是—年后的事了，那时她甚至还和虞心慈成了好友……原来他们竟认识得这般早……而前世，在她十六岁的伏暑，他还没和她说过—句话。
前世，虞心慈离世后，她去安慰程迦，被他赠了—句：“君臣有别，娘娘自重。”
所以虞心慈早就和他相识，她才是后来的人吗？卑劣地惦记着好友的意中人。
想到前世他为了虞心慈，没有再娶……她没有办法面对他对别人的深情。
她凭窗眺望的时候，里面的人也看见了她。
韩子诚对她高喊—声：“娉婷，你站在那里傻看什么？廊檐上也有雨，快进屋来。”
众人因他的话而望来，程迦更是猛地回首。
就在那风雨廊檐下，—个蓝衣美人穿着白色斗篷，银丝裙摆从中流泻而出，犹如出水芙蓉，拥花月之身，她青丝如瀑，从缝隙间溢出，她牵着—个小童，正在原地。两人好像从蓬莱仙山里走出来的人物。
烟雨朦胧，旁人只看见了她窈窕美丽的轮廓，而程迦，看见了她心碎的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