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玉真观是十月的时候动工的。
匠人们看了图,估计要两年的时间方能改建完毕。
裴玉真那边也不着急,她阿娘遗留给她的以及这些年积攒的金钱足够了,更别说还有圣人赐下,其他姐妹捐赠的。
朝臣们管不着这事儿,路过真定长公主府的时候都要捏着鼻子,皱着眉头表示不爽快。
清闲下来后,朝臣就又想起找茬了,不过先前吃了教训,没在长宁要推行的政策上说事儿,而是话锋一转,落到了后宫事上。说什么宗室子弟不丰,该开枝散叶这样的话,明里暗里地催促着长宁找侍君。那龙椅上坐着的是女帝呢,就算有富贵侯府这么个“前车之鉴”在,不少人也想借此赌一赌前程。万一家中有郎君被圣人看中,那日后龙椅上坐着的可不就是他们的血脉了等祭祖的时候也面上有光。
长宁原本轻快的心情在这些朝臣的折腾下烟消云散了,她提都没提选侍君的事情,而是直接下诏,让弘文馆中就读的非宗室女迁往昆山书院中就读。原先弘文馆中几十名学子都是皇亲国戚以及宰相,功臣子弟,这道诏旨一下,顿时只剩下宗室女了。除此之外,也调整了讲经博士,学士人选,改成从昆山书院以及民间征召的。朝臣中一片哗然,他们心中不服气,可又能如何呢就像萧维摩,人家虽然是白身,可声望也不比太傅差啊。其中透露出的一些信号让不少人不寒而栗,圣人那意思是要精心教养宗室女,且是能贯彻她政见的宗室女,那日后的朝堂会是什么样子
政事堂中。
长孙微云案上放着画像。
朝臣们知道她与长宁亲近,故而将那些个年轻俊彦的画像送到了她这处,想要借着她的手递到长宁跟前。
“长孙中书觉得如何”
“不如何。”长孙微云一脸平淡地将应答,她慢条斯理地将画像收了起来,等到回到府中后,直接将画像扔到了火炉里,看着它一点点地烧成灰烬。她垂着眼在屋中静坐,良久后才提笔写了一封信,隔日便让人送到凌寒的手中。
凌寒会意,没几天等到新的一期《京报》出来后,就有文章道圣人为西王母转世人,寻常人不堪相配。这文章也是大胆,一出来便有朝臣上谏言说“民间妄论圣人”,请求处置涉事人。他倒是没提知闻楼,可谁知道那话锋指向了凌寒。毕竟《京报》刊印出来前,凌寒都是要过目的,底下人有错处,身为主司她也该担责。
长孙微云抬眸看长宁,持着笏板没说话。
长宁起身,她没瞧那跪在地上的谏官,眸光落在了不言语的长孙微云身上,唇角勾起了淡淡的笑:“哦是哪句不实呢”
殿中倏然一寂。
长宁不在意被民间议论,或者说那些关于“西王母转世身”的言论本就是她诱导。
谁会在朝堂上反驳这点又有谁能大胆放肆地说出有人能与她比肩
圣人无心后宫立侍君,这点让朝臣心情沉重,可他们也不愿意就此放弃自己的打算。
没多久,便有流言传出,良家子某有神异,自称是“东王公”,想作配圣人之心,昭然若揭。
“那人名唤杨兆业,弘农杨氏出身,与卫国公同宗不同房。”玄女卫将调查到的消息送到了长孙微云这处,若是其他人倒是可直接处理了,但是涉及杨家——长孙微云还是得入宫请示长宁。卫国公从未在立侍君的事情上发表过言论,可长孙微云想,如果自己站在他那个位置立场,自然是希望长宁立侍君的。
长宁知情后,只笑了一声,跟长孙微云说了句放心,隔日便将玄女卫查到的东西送到卫国公府中。
卫国公杨延昔日对手是长孙盛,如今长孙一门败落,他身为圣人亲舅位极人臣,可谓是权势滔天。这会儿见到宫中的来信,先是悚然一惊,片刻后,慢慢地将宫中送来的东西付与烛火,烧得一干二净。
杨延吩咐长子杨维藩说:“将杨兆业送官。”他也在恼背后之人,哪个郎子不能成非要将杨家也拉下水难不成认为那小子姓杨,就能侥幸入圣人法眼吗
杨维藩抬头问:“要继续往下查吗”
杨延沉默片刻,沉声说:“不用。”玄女卫那边自有出手,他们用不着多此一举。他是圣人的舅父,但更是臣子。
杨兆业以蛊惑人心,为神道事下狱后,长安中起了不少反对的声音。
关于“东王公”的流言更甚。
长孙微云哪会不知道有心人在暗暗推动,她也不着急,等到那流言愈演愈烈,几乎席卷整个长安后,才慢条斯理地让万年令判了杨兆业斩刑。她的说辞也是简单,那杨兆业既然有神异,自称东王公,那手段必然不凡,刀枪也不能侵。若是斩刑不能断其首,绝其命便是真仙人,可为其造祠建庙,不然,则是骗贼。
那杨兆业骗骗别人可以,他是个什么玩意儿心中无比清楚,头颅落地怎么可能再续命原本还指望着靠着装神弄鬼从牢中出去,听到了这般说辞后,心里顿时凉了半截,毕竟过去哪有人会对仙人不敬的他也不是什么嘴硬的主,三两下就将一切原原本本地交代了出来。他提了幕后之人,可等到供词呈到宫中时,就不止这些人了,多是先帝朝的臣子。先前同安之事已经出去一些旧臣,而这回,长宁则是要将余下的也都逐出去。
一朝天子一朝臣,别说老祖宗都这么做,就算没有,她也要朝中都是看得舒心的人。
这一轮清扫下来,先帝那些顽固的旧臣一个都不存了。用是的“巫蛊之罪”,按律该斩。不过长宁也没打算真的造杀孽,除了那些个本来就有些罪的抄家流放外,余下的人都是罢免不用,遣送他们回到乡里去。
长宁登基后的第二个除日,她将长孙微云请到宫中留宿。
朝臣们已经习惯了圣人对中书令的恩宠,从一开始的劝谏变成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毕竟自长孙微云当上中书令以来,没什么错处值得指摘。那些并不利于朝中声名积累的事情,长宁并不会让她去做。
宫烛照珠帘。
温室殿中伺候的宫女早就被挥退了,垫了毛毡的榻上只坐着长宁,长孙微云两人。
长孙微云低语道:“突厥突延小可汗败落后,势力大部分被贺罗可汗吞了,他胃口很大,自入秋以来就不太安分了。突厥之恶,不能够姑息了。”
长宁轻声答:“两年之内,突厥必定会分崩离析。”
长孙微云又说:“孟娘子他们传回的消息不太乐观,虽说女子可参与贡举,可那些乡里人家依旧是只愿意供养儿子,除非是实在不成器。就算是免除束修,他们也只想儿子去,至于女儿们留在家中做活计补贴家用。”
长宁:“这个简单,只许女子入学就是。乌玉她们想得到,至于如何推动,就得看她们自己的手段了。我不管别人如何想如何说,我也不需要公平,我要她们不遗余力地打压那些男人!”
……
你一言我一语的,殿中都是她们很轻的说话声。
长孙微云心中盘算着各种事情,长宁却是不耐烦了,拉了长孙微云一把:“朝会上有的时间说政事,你这会儿要浪费时间跟我说这些吗”
长孙微云微愣,一缕红晕顺着面颊攀升。
长宁笑她,指使着她来倒酒。
长孙微云怕自己醉酒失态,只浅浅地倒了小半杯。至于长宁身前的……在她抬眸看长宁的时候,一个失神便已经倒满。长孙微云心中更是如火烧,拿着酒杯凑到唇边就要饮。
“唉,等等。”长宁忙按住长孙微云的手,对上那双雾蒙蒙的眼睛,她笑着打趣道,“急什么很渴吗”
长孙微云只是想借机掩饰自己的那点窘迫,被长宁一提,越发无所适从了。她的眼神左右躲闪,长宁却不给她这个机会,凑到了她的身侧,伏在她耳边说:“知道合卺酒吗”
长孙微云心间一颤,手抖了抖,幸而杯中酒浅,才不曾溅落。
“来。”长宁只说了一个字,用眼神无声无息地引诱着长孙微云。
长孙微云的喉咙动了动,心中像是有一团炽火在燃烧,她跟着长宁走出囚牢,她跟着长宁做俗世人眼中离经叛道的事情,她从来没有悔意,她的心一点点变得贪婪,从有“欲”开始,她要的只会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