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小梁在楼下无所事事,就开始偷偷剥花生吃,嚼得嘎嘣乱响,一边注意着楼上的动静。
他猥琐地想,不知道甲先生会如何对待这个小雏儿。甲先生虽然在床上狂风暴雨,床下却是热衷扮作优雅从容的老狐狸精,出手大方,温情款款,把夜星船那一窝兔子们哄得五迷三道,口碑极好……
刚想到这,楼上“哐当”一声,房门猛地打开,周乙跟个破麻袋一样被掷了出来,狠狠摔倒在地上。小梁刚扔了一粒花生进嘴里,被这一幕惊得卡在了嗓子眼,头皮都炸了。
甲先生从门内现出身形,一向纹丝不乱的黑发散下来几缕,挂在额角眼帘上,周乙是被他一只手拽着衣领拖出来的,此刻正狼崽子一样抬头瞪视着他,满脸狼狈与愤怒。甲先生虽没有表情,但显然面色不虞,他揉揉手腕,垂着眼皮看周乙,声音冰冷:“让他滚。”转身就进了房间。
小梁知道这是在对自己说话,立马屁滚尿流地爬上楼梯,架起周乙的胳膊往下拽。
周乙是头活驴,一怼肩膀把小梁弹开,自己撑着地站起来。他脖子上有两道红指印子,是被甲先生掐出来的,衬着一张胀红面庞,看起来惊心动魄。
刚才不还好好的?这是怎么了?小梁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屁都不敢放一个,苍蝇一样两只眼睛往两边使劲,一只瞄着甲先生的脸色,一只盯住周乙,生怕他一脱缰扑过去跟甲先生搏斗。
周乙好歹还残存着一点理智,虽然他也很想扑上去,还是攥紧拳头控制了自己,只怒视着甲先生的背影大声道:“你凭什么这么对我?”
他不顾小梁张牙舞爪的阻拦,又吼道:“我的工钱呢?!”
甲先生脚下一个趔趄。
小梁:“……”
甲先生稳定心神,换上一副带点儿嘲讽的冷笑面孔,转过头来看着周乙,阴阳怪气道:“你还有脸跟我要钱?”
周乙一身正气坦荡荡:“我来按摩,是本本分分的工作,是你对我动手动脚耍流氓!没脸也是你没脸,我做错什么了?”
甲先生已经隐约猜出了一点苗头,听周乙这么说并没有多么惊讶,倒是小梁,一口倒抽气差点儿就上不来了。
是他打电话约的人,他开车接到宅子里,全程都是他一手操办,现在出了这么大的误会……一个光着身子的老同性恋,一个什么都不知道的年轻二愣子,两个人在房间里能发生些什么?
他要被吓死了!
甲先生的目光扫过来,小梁立马强打笑脸,跟周乙解释:“误会,真的误会了,我以为你……”
“你以为我是什么?”周乙也懂了,相当难以启齿:“……以为我是卖屁股的?”
小梁摸摸鼻子:“误会,误会……”
偌大的宅子,陡然间连空气都变得萧索。
甲先生累得不行,挥挥手示意小梁把这事解决了,转身向楼下走,想去泡个澡。
他人在房间里,下楼就得经过杵在门口的周乙和小梁,甲先生是万万没想到周乙敢对他伸手的――他目不斜视,端出一副老太爷的架势,刚往楼梯上蹬一条腿,就被周乙拽住了胳膊肘。
周乙是个一脑袋浆糊的青年,这锅浆糊由“自尊”和“道德”两种配方熬成,也许还添加了几勺“贫穷”。在他心里,按摩工和卖屁股的虽然都是靠力气吃饭,可卖力气的方法不同,尊严与否也就不同。有句话说越穷的人越讲究自尊,这不是没道理,至少在周乙身上就很贴切――他可以白费一圈力气,只当自己涉世不深,稀里糊涂上了夜星船这么艘贼船;也可以不要这两个小时耽误下来的“工钱”,虽然他被甲先生占了一点便宜,可换个角度来说,甲先生也是“受害者”;他甚至可以为自己对甲先生所做出的粗鲁举动道歉,不需要小梁赶,他自己从这栋宅子里堂堂正正滚出去。
但他必须要跟甲先生说清楚,他不是出来卖的,他是名牌大学的学生,只想在课余时间出来找一份兼工,为家里缓解压力。
钱也许挣不来,面子却一定是自己挣的。
看甲先生一言不发要下楼,他心里一急,跨过小梁拽住了甲先生,急道:“甲先生我……”
甲先生的重心前后一晃当,脚下就没踩稳,整个人向前扑去,连带着身后紧抓不放的周乙一起,二人变戏法似的,扭成一团乒里乓啷滚下了楼梯。
小梁一步没拦住,看得目瞪口呆。
他俩一路滚到楼梯尾巴上才停住了滚势,甲先生大头朝下,胳膊搭在耳朵边,两条长腿扭曲地钳在一起,正好绞住周乙的脑袋,周乙的脸便埋在甲先生今日多灾多难的裆部。又由于周乙刚才情急之下随手扯了一把,正好扯到了甲先生的裤子边,所以甲先生的下半身现在是裸露的,真丝睡裤缠在膝盖窝,拧成了麻花,牢牢圈住周乙的肩颈,让两人密不可分,首尾衔接,跟条地毯似的挂在楼梯上。
这真是刻意去摆都难以摆出的姿势,简直摔了个别出心裁。
小梁都快哭了,手脚并用地爬下去解开纠缠的二人,将甲先生的脑袋靠在自己怀里,见他神情呆滞,双目无神,竟然有摔傻了的迹象,连忙又掐人中又拍脸,连声呼唤:“甲先生?甲先生?”
旁边拼命擦脸大口呼吸的周乙也吓了一跳,这要是摔出毛病了他更加赔不起。暂且不去管刚跟自己亲密贴面的甲老二,他跟小梁头顶着头一起呼唤甲先生,对着甲先生又掐又打。
好半天,光着腚的甲先生终于忍无可忍,发出一声虚弱的喟叹:“……你们就不能当我死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