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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4章母亲的闺蜜

第04章母亲的闺蜜

越过城市边缘的主要道路,眼睛再次被荒芜的灰色房顶填满,在坑坑洼洼的道路尽头,水泥厂的筒状水泥库遮住了天际。

小卖店门口,一个瘸腿老大爷拿着一个罐头瓶坐在石墩上烦躁地等待。看见常有,他站起身,指了指手里的瓶子,大声喊道:“买糖!”

常有把车停好,走到他身边,对着他的耳朵说:“糖卖没了,还没上货呢,过几天你再来吧李大爷!”

老大爷凶狠地皱眉,靠近窗户边上,用粗大的手指狠戳玻璃。“那不是有吗?”

常有顺着看过去,看到货架上还没来得及藏起来的糖罐,想了想大声回答道:“那不是糖,那是盐!你家大娘昨天刚买过,买多了齁死你!”

大爷暴怒,将罐头瓶子摔在墙角,拖着一条腿愤愤离去。虽说是愤愤,但常有知道他走到家怎么也得半个小时。

李大爷年轻时也是正式职工,在一次维修工作中意外摔断腿,瘸了一辈子。他本来得到一大笔抚恤金,但得知自己永远无法正常走路后开始自暴自弃,染上赌博,将抚恤金输得精光,后来有人追债,又把他的耳朵打聋了。他有糖尿病,却很喜欢甜食,经常背着老伴儿偷偷出来买糖,每次常有都找各种借口搪塞他。

常有开门进屋,拿出工具清理门口边沟上的碎玻璃片,接着又找来一个差不多大小的空罐头瓶放到墙根下。

老大爷回家后肯定会因为丢了罐头瓶挨骂,会被老伴儿赶出家门再找一个,他能想到的唯一能弄到罐头瓶的地方就是这个小卖店,却又会好面子不好意思张口,所以常有主动放下一个,在他开口之前就能看到。

这是常有放在那的第四个罐头瓶,老大爷时而糊涂的脑子会怀疑是不是老天爷在帮他。

这种小小的“奇迹”是常有对这片故土的情怀,然而他多么希望有朝一日自己身上也能发生奇迹。

他洗了把脸,一边整理货架上的货物一边不由自主地琢磨起父母吵架的原因。显然,想要通过这些碎片还原全部真相还做不到,但冥冥之中他感受到,似乎有一股隐暗的力量在驱使他去揭开这桩埋藏了三十年前的往事。

整理完货物,又有两个抄近路的货车司机过来买烟,答对走他们,常有的手机响了。

是村子远端一个老太太打来的,要买一瓶醋。虽说一瓶醋的利润还不够给电动车充电的,但常有向来不计较这些。他觉得能给别人提供方便才是这家小卖店的真正价值。利润来讲,不赔就行。

他带上最便宜的醋,骑车给老太送到家。老太捋着皱皱巴巴的钱非要多给他一块。

老太说:“我也知道你做点小买卖挣不多少钱,三天两头给俺们送货还耽误时间。大娘没有能耐,只能把这给你当送货费了。你千万得收着。”

常有经常遇到这种情况,一概拒绝。于是他逃也似的跑进院子,大喊着,“大娘,我年轻力壮,咋的也比你赚钱容易,你就留着吧!”

他骑车要走,被倔强的大娘拉住后架。他不敢再给油门,只能把车停在原地继续推辞。僵持间,大娘家隔壁破落的院落闯进他的视野,让他蓦地想起一个儿时模糊的印象。

他记得这个院子大门垛上独树一帜的雨棚,在他很小的时候,有一次母亲难得地关店一天骑车驮着他到这个房子里看望病人。是一个阿姨,跟母亲年纪差不多大,好像跟她是一个厂子的工友。

他停下来问道:“阿姨,你家隔壁住着的是谁呀?房顶都要塌了咋不修修呢?”

老太看一眼,回答道:“这不是当年于翠翠他们家嘛,说起来年轻前儿她跟你妈是最要好的姐妹呢。现在人家不在这了,儿子在城里给买了楼房,享福去了。”

对,就是于翠翠。母亲念叨过这个人的名字,她就是老主任讲述中的于姓工友。随即,他想到当年母亲在跟父亲打架后跑到这里,即便没说吵架原因,一定也发生了一些什么。

思路瞬间打开,一丝灵感涌上脑海,他想到如果父母矛盾是毫无征兆地爆发的,那么一定有一个激烈的导火索,考虑父亲回家之前的事,这个导火索没准儿是跟蔡文友喝酒的时候点燃的。虽然饭店老板证实他们聊的是拯救厂子的事情,但在送父亲回家的过程中蔡文友跟父亲一定还有交流,刺激了父亲的东西兴许就在这交流之中。

无论如何,于翠翠和蔡文友两口子是最有可能知道更多内情的人。他决定去他们家一趟。

他向老太询问知不知道于翠翠在城里的地址。老太说之前听人说是在火车站后身的“七栋楼”,具体哪家不知道。

常有知道七栋楼,就在火车站旁边的平房区边上,几乎是这座城市最早的一批楼房,七栋六层的黄色楼房,小时候要是听说谁家有亲戚住在那,羡慕得不得了。不过今非昔比,经过时间的盘剥,它已没落成最旧最土最矮的楼,年轻人看不上,老年人图便宜才会在那安家。

他骑车进入不规则的半封闭院子,把车停在一座厢楼前,向院子里打牌的几个老人询问于翠翠的名字。其中一个知道,提供了单元号和门牌号。他遂又循着敲响一扇掉漆的绿色铁皮防盗门。

敲了好一会儿,门里传来细细的脚步声,跟着是一声“谁呀”的询问。常有琢磨着如何开口,门上的观察窗被打开,露出一双深陷于眼窝中的眼睛。

那眼神从疑惑变得惊奇,继而又变成喜悦,声音伴随着扭门锁的动静一起传出,“哎呀呀,你是小常有吧?”

常有帮着拉开门,看到一个只到她胸口的矮瘦老太太。老太太剪着齐耳短发,头发都别在耳朵后面,白色的多黑色的少。一张同样窄小的脸上布满皱纹,只有眼中显现出一股超越年纪的精力。

她热情地拉住常有的胳膊,拽着往屋里走。“婶儿一眼就能认出来你,跟小时候一样,像你妈,大模大样的。这一晃儿都多少年没见了,你咋找着我这儿的啊?”

常有感受到一种母亲般的热情,递过路上买来的一小袋水果,“我妈临去世之前老是念叨您,我过来看看。好不容易才打听到这个地方。”

那一瞬间,老太太的身体明显一晃,双眼因为震惊而睁大。“你妈没了?啥时候的事儿啊?”说完,红润漫上她的眼角。

常有带着歉意回答:“就前两天的事儿,心脏病,挺突然的,吴大叔帮我通知的亲人朋友,很多都没联系上。”

于阿姨陷入慌乱,手足无措地四下寻摸,似要说点什么,又说不出来。这一过程中她的眼眶里渐渐积满泪水。

常有急忙劝道:“您不用放在心上于阿姨。我妈这几年一身病,也被折磨得够呛,上那边儿也算解脱了,就是我没个出息,没让她过上一天儿好日子。”

于阿姨终于恢复长辈的神情,抹一把眼泪,反过来劝说:“孩子你可千万不能这么想,当父母的想让孩子出息不假,可他们最希望的还是孩子都能陪在身边,你能一直伺候着你妈,那就是尽孝了。咱不说这事儿了,改天有机会我到你妈坟上看看去。”

她接过常有的礼物,走向厨房,“孩子你先坐着,婶子把这水果给你洗了吃了。俺们家就我自个儿,十天半个月也吃不了。下回来可千万别买东西了。”

她瘦小的身影消失在厨房门口,而后厨房里传来塑料袋和水流的声音。常有站在沙发前,下意识地打量环境。

就楼房来讲,屋子比较简陋,大概五六十平,长方形的格局,客厅在中间,左边的墙上有一大面玻璃,后面是卧室,右边一扇门通往卫生间和厨房。

他所在的客厅里挂着古老的管灯,棚角黑暗发霉,房门口一张黄漆的杨木桌子上放着电视,电视被乳白色的方巾蒙着,门的另一侧是铁质鞋架,摆着两双棉拖鞋和一双老年人的瓢鞋。沙发左面靠墙,前面有一张双层玻璃茶几,下层放着一些塑料袋和针线盒,上层放着一个白色茶缸,有“为人民服务”字样,茶缸旁边是一台斜支着天线的收音机。沙发右面靠着一个立柜,下部被沙发侧面挤住,上部是一扇对开的玻璃柜门,柜里也是上下两层,上层摆放着奖状,被玻璃上几张照片遮住,下面摆着一台录音机,也用方巾照着,旁边还有一个装满录音带的敞口鞋盒子。

所有这些东西都带有明显的八九十年代气息,却被擦得一尘不染,使得这间屋子有一股时间静止的感觉。

常有的目光最后落在那几张照片上,走过去仔细看。里面有工厂的合照,也有家庭照片。其中一张彩色的照片尤为醒目,是他母亲和于翠翠的合照,背景是火车站广场。

于阿姨年轻时候就很瘦小,但大大的眼睛使她看起来尤其活泼伶俐。一旁的母亲要文静很多,戴着一顶白色遮阳帽,穿着一身白色连衣裙,脚上踩着黑色的高跟鞋,虽然照片有些模糊,但无论从气质、容貌和身材上,都不输给今天的美女。

于阿姨端着果盘出现,路过他身边,注意到他的眼神,问道:“你妈年轻时候漂亮吧?这张照片就洗出来一张,她跟我要好几回我都没舍得给她。”

常有点头说“漂亮”,然后顺势说道:“阿姨,我一直听我妈念叨你,还以为你们就是要好的工友,昨天听别人说我才知道,原来你家蔡叔和我妈还有亲戚呢。我蔡叔呢,咋没看见他?”

于阿姨把常有拉到沙发上坐下,从果盘里拿出一个苹果交到他的手上,自己则是像怕被嫌弃似的坐在稍远的位置。“可不是这么巧咋的,我跟你妈好,你爸跟老蔡好,等我跟老蔡结婚了才知道还有这么一层关系。可惜你蔡叔也是人贱命薄,老多年前就没了。”

常有虽然刚才就意识到蔡文友不住在这里,可当确定他死了的消息时还是有点失落。“蔡叔啥时候没的?我好像没啥印象呢?”

“那个老没良心儿的死到南方了,咱们这边没几个人知道,再说那时候你没几岁,哪能注意到这事儿。”她又似乎产生一股老年人诉说往事的欲望,继续说道:“当年俺们两口子不都下岗了嘛,生活也没啥着落,他又死要面子,不肯干粗活。搁这边儿挺了几年,正好俺们家一个亲戚在南方做买卖发了财,一个人忙活不过来就想让他过去帮忙,结果这一去就死到外边儿了。剩下我自个儿带着孩子没着没落的,俺那个亲戚就让我过去。他说做买卖这玩意儿不分男女,只要勤快就能挣钱。我不是那块料,开一个卖衣服的小店儿没挣啥钱,勉强维持生计,倒是俺家孩子出息,在那边学习学的挺好,后来当个老师稳定住了。可能我是岁数大了,头几年天天做梦梦着俺家老蔡等我回家,我这才回来。孩子怕我自个儿遭罪,就给我买了这个房子。唉呀……要说我跟你妈俩好呢,连命都这么像,没个老爷们儿,啥都得自个儿撑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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