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第四十章
陈渝送完罗文雁,回到自己宿舍的时候已经很晚了,显然已经不能按原先计划看书了,他感到十分郁闷,只好简单洗漱了一下就准备睡觉。刷牙的时候他还在想,明天要用什么时间来弥补今晚时间的空缺,不免又生了一通闷气。
上床之后,他照例和罗文雁打了个问安的电话,罗文雁告诉他后来佟展找农学院的同学借了几盆鹅掌楸摆在了舞台前面,那个缺口就看不见了,他才恍然大悟。
之后,罗文雁又莫名地对他说了几句软话,他觉得心情很烦躁,匆匆挂了电话就睡了。
那天晚上,罗文雁满足地回到宿舍,跟舍友说起了会场发生的事。她先是抱怨了一通韩校长的怪癖,怪他的个人喜好浪费了同学们很多时间,舍友们都安慰她不要为这种小事计较。她又说起陈渝如何帮助维护她,舍友们则满嘴艳羡,她禁不住她们起哄,于是开着免提拨通了陈渝的电话,想让他在晚安之前对她说几句情话。
平时的时候,他们之间也会有一些甜言蜜语,有时候会在散步的校园里,有时候会在晚上熄灯前的短信里。罗文雁以为今天陈渝会用行动庇护自己,自然也不会吝啬言语上的安慰。
可是,陈渝并没有这方面的心情,他还在为他丢失的时间恼怒,罗文雁提的要求让他觉得幼稚又无理取闹,因此在电话那头倔强着半天也不说一句话。
罗文雁意识到了陈渝的情绪变化,可是当着舍友们的面,她不好说什么,只语气缓和地撒娇着、央求着说:“你就简单说两句嘛!”
陈渝觉得她不可理喻,顿时一股怒火烧上心头:“你无不无聊!”说完就挂断了电话。
罗文雁的舍友听到陈渝这么说,都知趣地走开了,剩下她默默坐在自己床上,泪水在眼睛里打转。她像是正捧着心爱的礼物与别人分享,被陈渝伸手将礼物打掉了,那种委屈瞬间就汹涌而来。
她躲在被窝里无声地哭了起来。
第二天一整个早上,陈渝也没有和罗文雁联系。一直到中午快吃午饭的时候,他才给罗文雁打了个电话。电话接通后罗文雁也不说话,陈渝就问她衣服有没有洗好——她昨天说今天早上要在宿舍洗衣服的,准备什么时候去吃午饭。
罗文雁语气非常冷淡地说了句“洗好了”,又说“不想去吃饭”,就不再说话。
陈渝想,自己不知什么地方又得罪她了,想了半天也没有想起来,正犹豫间,罗文雁说:“还有事吗?没事挂了。”说完就掐断了电话。
陈渝又无奈又生气,想打过去问清楚情况,又怕火上浇油,索性收起电话自己去吃饭了。
午觉之后,他又给罗文雁打了个电话。电话拨过去后,彩铃响了两声被挂掉了,他想罗文雁可能是在忙碌,就发了条消息过去,问她要不要一起去上课。等了二十分钟,罗文雁也没有回复,他又把电话拨过去,还是被挂掉。他就自己去上课了。
下午课间休息的时候,他看到了罗文雁,走过去打招呼,想问她在忙什么,没接电话也不回短信。罗文雁看了他一眼,径直走回教室,也不理他。
陈渝更摸不着头脑。
下课后的路上,他跟在罗文雁后面,问她到底怎么了,又伸手去拉她的胳膊,被罗文雁一把甩开了。他在人群中讪讪地看了看四周同学奇怪的眼光,窘迫地赶紧往前走,心里依旧不清楚在哪里惹了这个瘟神。
罗文雁不说话,直往樱花路走,陈渝看她走的方向,知道自己得去对峙了。
到樱花路看罗文雁在长椅上坐下之后,陈渝问:“什么事又惹你生气了?”
罗文雁斜了他一眼,冷冷说道:“什么叫又?在你眼里我那么容易生气吗?”
陈渝眼睛瞪着她,嘴上不说话,心里直点头。
罗文雁看他半天没有表示,生气地说:“你是想让我自己冷静自己好是吗?作为男朋友一点也不想做点什么吗?”
陈渝其实心里确实是这么想的,他没有搞清楚罗文雁因为什么而生气,也不愿没头绪地乱猜,更加不愿与气头上的她交锋,只呆呆坐着望向远处的行人。
罗文雁又气又急地说:“你每次都是这么愚笨,这么无动于衷!”
陈渝没想到,自己的疑惑没有得到解释,忍耐又成了罗文雁指责的缘由,因此心中更加愤懑。
他最不喜去宠嬖罗文雁,这种观念像是被一个钉子牢牢地钉在心里不肯拔出。他坚定地认为,自己不是鼓唇弄舌的人,爱情更不必随流宠嬖这种形式。
罗文雁此刻心里也很复杂,一边盼着陈渝来道歉,一边又怕他像往常一样来讲道理。她不喜欢陈渝和她讲道理,更加不能理解安慰是比讲道理更加事倍功半的方式他怎么就是不肯使用。她知道很多男生都喜欢和女生讲道理,但是她认为,陈渝讲道理时那种训诲式的言语每每都像是在嫌弃她,这让她觉得,陈渝的心里似乎藏了一个他很喜欢的人,自己却不是那个人。
他们俩僵持了一会,还是不欢而散了。
晚饭陈渝又是独自一人吃的。一直到吃完饭,他还是没有收到罗文雁质问或道歉的消息。他看了一下时间,才醒悟她大概已经在年会会场忙碌了。
不知道她有没有时间吃晚饭,他心里想着,走出食堂的时候,却已经顺带打包了一份,并且不自觉地就踱步到了年会会场。
会场里面已经坐满了学生。主席台后面的大屏幕上放着总结大会的背景,做得很绚烂,像是缤纷的花朵齐开,年终总结几个字很大,很氤氲,像是花里爆出的酱汁。昨晚罗文雁她们布置的灯光彩带现在看起来也光彩夺目,衬着暗绿色的背景,像是把荧光闪烁的森林压扁了挂在了墙上。
在陈渝看来,一切都已经准备妥当了,可是他看到罗文雁还在主席台前到处奔走忙碌。他猜想,肯定是哪个领导要来哪个领导不来这种事情要跟主持人确认之类的,他们演讲活动也常为这种事烦扰。
他想不通为什么每个活动开场前都要介绍这些人,那是同学们最不关心的部分,领导也不见得自己愿意,非要加上这些不确定的信息,像是主办方的一种庸人自扰。他又想,昨天晚上他们折腾了那么久,到头来,那个韩副校长说不定都不会来。
会场里的观众此刻脸上则都挂着期待的表情,像是在等着观看一出好戏。陈渝却很疑惑:这种枯燥的总结难道会比演讲更有趣?
按照安排,学院里每个社团的负责人都会上台做发言,报告一年来的社团工作和来年计划。这种形式最初可能是学生活动对职场的生硬效仿,但其间点缀了各个社团自行排练的文艺节目后,也独具校园特色。
主持人开场之后,第一个上台发言的是学习部的部长,那是一个看起来很斯文,笑起来却有点狡猾的男生,他的报告很有学术感,里面充满了统计数字推导出来的结论。他说到“一年来检查发现236人次逃课”的时候,台下嘘声一片。
陈渝觉得那嘘声并不让观众难堪,反而透露着一股自得,像是大家齐心协力完成了一项重大的科研成果。
学习部部长又念到违规替别的同学签到的所谓害群之马名单。陈渝听到林芃菲的名字也在里面,他没想到,林芃菲竟然这样“出众”,既贡献了逃课人次,又占了通报名单,算是对科研成果付出了极大的心血。
学习部部长讲到后面挂科人数的时候,陈渝已经把注意力转向四周了。此刻会场里已经挤满了学生,连过道里也都站满了。他由衷感慨,学院的社团竟是如此繁荣,那些日常活动中几乎看不到的学生居然也是体育部或者记者团或者别的什么社团的成员。
然而,他同时也意识到,在这小小的社团中,挂名现象也是极为普遍。他不禁又在心里唾弃了一遍学生社团,又有些心疼罗文雁,顾惜她把自己的精力都奉献给了这样一场虚伪。
主席台下的灯光比较暗,陈渝又坐在比较靠后的位置,因此要费很大力气才能看到黑暗里忙碌的罗文雁。她还在不断走来走去交接信息,陈渝双手捂着饭盒,怕饭凉了,又不想去打扰她。
佟展是代表体育部部长上台发言的。他上台的时候,台下一阵骚动,有个男生大声喊道:“佟展钢巴跌!”引发了哄堂大笑。
佟展在台上很彬彬有礼,陈渝一眼望去便知道他专门训练过自己的形体,因为他站成了演讲中很标准的姿势——躯干挺拔,上半身略微前倾着。陈渝可以想象,他藏在发言台后面的腿部姿势应该是“稍息式”的。
佟展的陈述遒劲有力,逻辑严密,显然做过充分的准备。陈渝倒是没想到,佟展不光有江湖气,还有这样从容不迫的一面,像是个事业有成的企业家。他觉得,人确实是有多面性的,嬉皮不能等同于放纵,寡言不代表沉默,甚至待人接物中的恻隐柔弱也不能推断工作交往中的犹豫怯懦。
做事和生活,有时实是不相干的两条轨迹。
陈渝有点后悔以前对于罗文雁的关注太少,他很想知道,如果罗文雁上台作报告会是什么样的一番景象,她当时因为网络事件和学院对峙时,是不是也像佟展此时这样利落大方。
他记起罗文雁对他说的话:“你就是缺少一点同理心。”他突然觉得,自己缺少的可能不只是对周围同学处境的感同身受,甚至连他们在做什么都未曾关心过。
年会的中场有个颁奖环节,主持人一一报出了这一年的“十佳宿舍”、“杰出志愿者”、“卫生标兵”等一类的奖项,获奖的同学上台领奖的时候,有专门的礼仪负责引导,很隆重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