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 时间之外 - 斜月 - 女生言情小说 - 30读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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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第十七章

宿舍里没有人在陈渝面前再提起当晚检查的事了。

陈渝也不知道为什么——几年后,他才知道是在佟展和林芃菲的力止之下,他向陆老师“告密”的消息才没有张扬开,只维持在很小的范围内。

然而小范围的敌意也足以让他如芒刺在背,让他与整层宿舍的关系十分紧张。他每天比以前起得更早了,检查的事成为了他心里的一道伤疤,久久不能痊愈。

他觉得自己现在有点优柔寡断了,他猜想是受罗文雁的影响所致。她总是劝他试着去理解别人的想法。以前他和宿舍的同学争吵,从来没有像现在这般顾虑,对他们总是毫不客气。可是现在即便他很有理,心里也有些空荡荡的,仿佛以前脚底稳固的地基现在松动了。

他有时早上会去书生湖散散步,那里没有什么人。那些烦恼总像一个魅影,幽幽地跟着他,他想跳到湖里去淹死,但淹死的不是自己,而是那些烦恼,他再一身轻松地爬上来。

湖水很沉静,那丝丝的薄凉,加上早晨的清冷,能让他心里感到空旷,神经也会稍微舒展。

有一天早上,他在书生湖看到了冯碧江。冯碧江正在晨训,一身黑色的塑身衣,塑身衣外穿着短袖短裤,脸上罩着红色的三角面巾——那是预防清晨的冷空气用的——像是个神秘又干练的海盗。

陈渝想起了中学时的自己,当时没有那么多装备,他每天只穿着运动背心和短裤,在操场上一跑就是二三十圈,像是钟表上不知疲倦的秒针。

跑步训练是一项孤独的运动,不光因为每个人的摄氧阈值不同,要进行单独的功能性训练,也因为一旦跑起来,身体就像被封闭进了一间黑屋子,只有自己和思想长时间形影相吊,像一场残酷的受戒仪式。

冯碧江也看到了陈渝,就提前结束了训练,过来和他打招呼。

陈渝没有看到传说的冯碧江英勇制伏歹徒的场面,却看到冯碧江手上还留着明显的伤痕,像是被什么器具粗暴划过一样。他想,那应该是歹徒留下的,就问起了那天晚上发生的事。

冯碧江说,他是在大概4公里左右的时候追上那个小偷的。

陈渝问:“从你的心率上知道的?”他觉得冯碧江像是自己的一面镜子,那种习惯、固执和思考问题的角度都与自己非常像。

冯碧江看着远处的湖面,“嗯”了一声。他当然没有把那三个小偷都抓住,但还是死死地缠住了最后一名小偷直至其他同学赶到。

陈渝说:“这可比比赛拿了冠军有意义多了吧?”

冯碧江低下头,看着自己的衣角不说话。

陈渝有时候觉得他很傲然,仿佛什么事都要争个胜负,有时候又觉得他落落寡合,什么又都不在意。那种气质倒有点像这南京城,当得起钟阜龙蟠,又能偏安一隅。

陈渝又问道:“那天那个黑队员后来去了哪个跑团?”

冯碧江说:“来我们跑团了。”

陈渝疑道:“哦?”

冯碧江浅浅笑了一下,说:“他就是这两天才来报到的。”

陈渝猜想,黑队员是看到了冯碧江的事迹后才作出决定的。他想起那天招新冯碧江压着黑队员跑步的场景,觉得他跟自己又非常不像——他身上没有那么多致人死地的戾气。

冯碧江的身材很健硕,浑身几乎没有脂肪,走起路来轻盈有力,看起来像是个职业运动员。他不爱说话,总是很高深莫测。但在一起时间长了的同学都知道,他其实很好相处,他从不讨论别人的好坏,不干扰别人的想法,永远都像是一个陪衬,譬如他们熟悉的那几个人最近总议论陈渝,他从来不参与,而只以自己的感触去了解陈渝。

他是典型的“行有不得,反求诸己”,从来不会去挑剔外界的环境或者有过多祈求,只凭着自己的努力去争取,就像他以前邀请陈渝参加跑团,被拒绝之后便不再烦扰陈渝。

他对陈渝有一种说不出的支持,或者说是敬佩,像是推崇一个有过杰出过往的前辈。

实际上,冯碧江的脾气很倔强。有一次打扫宿舍卫生,他无意间移动了舍友的东西,被舍友埋怨了几句,他就记在了心里。之后的夏天,那位舍友买了半个西瓜放在了宿舍的书桌上,后来有急事回了老家,西瓜也没收拾,他就看着西瓜在舍友的桌子上腐烂发臭而坚决不去清理。他在训练中也是一样,比如制定好了间歇跑的计划,无论刮风下雨,他都会按计划完成训练。

对于跑步,冯碧江是有特殊衷爱情愫的,就连陈渝这种对跑步深有接触的,也很难理解他对跑步的热爱。

陈渝问他道:“你为什么那么想赢工学院?”

冯碧江说:“你应该去了解一下学校的跑步比赛,可能不能和你以前的规范相比,却更激烈。在这个学校中,有的人拼命学习,有的人拼命玩,但是在这其中还有第三种选择。我想去追求一些东西。很多事情都是这样,不一定非要走极端,但必须要有一个目标,否则太茫然了。我也并不是非要冠军,只是觉得,如果失败了就像奴隶一样,为冠军的名声和喜悦而劳役,还不如没有参赛。我不会像你一样,一心都投入在学习上,也不会像林芃菲一样,一心都在玩乐上,但是我也想培养起自己一点兴趣,不能太颓废。”

陈渝还是第一次听到冯碧江说出这么多话,而且都是很自然地流露出来的,像是他平静时呵出的空气。他的话虽然像是想到哪就说到哪,没有严密的递进,却让人很难反驳。

有人认为,第二名是最大的失败者,那是带着一种强烈的竞争性而说的,冯碧江却不是,他争冠的目的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自我实现动机,又像是为摆脱一种随波逐流的堕落而选择的挣脱。

陈渝由此猜想说,他对于工学院也不是那么仇恨。

冯碧江罕见地笑了笑,他的牙齿很白很整齐,笑的时候隐隐露出一点,像是某种掩藏的宝物。他说:“以前是没有,不管是谁赢了我,都没关系。但现在有,为了张甫元。跟他越来越熟悉了,他那么在乎,总不想看他失望。”

陈渝对于学校里的一些体育活动有所耳闻,知道那是一个非常奇怪的赛场,很多学生都是带着偏激的荣誉感在比赛,不像他们当年那样,比赛只是单纯的比赛。他所幸无事,就和冯碧江聊起了学校的跑步比赛。

金陵大学的跑步兴起并不是风气之先,而是从河海、东南大学那边传过来的。因为是一件新兴事物,学校团委专门成立了跑步协会,负责组织比赛和监管各个学院跑步社团的日常活动。

每年,跑步协会都会组织两场比较重大的比赛,赛道就是这环湖一周的马路。一场是个人赛,那是每个跑者展示自我能力的好机会,学校里很多小有名气的跑者都是从个人赛中崭露头脚的。

冯碧江大三上半学年的个人赛,工学院“第一跑团”的秦晓飞等人为了让队友朱江碌拿到冠军,比赛中在赛道上恶意干扰他,导致他受伤,并且连奖牌也没拿到。

那天比赛前,林芃菲一早就在宿舍里摸经掐脉,像神算子一样预料到会发生这种事,他说:“我怀疑工学院会用阴谋,可是我没有证据。”

比赛结果意外地证实了林芃菲的猜测。他们赛后在宿舍里聊天,冯碧江说:“起先我不确定他们是在干扰我,只是觉得他们追赶的痕迹很明显,不断地超过我,又慢慢被我超过,他们就再来超过,有时候会两个人一起跑到我前面,然后在我前面突然减速。”

对于比赛来说,如果前期节奏被打乱,想在后程发力追赶实力相当的对手是很困难的。

林芃菲好奇地问:“赛场上速度那么快,你撞上他们咋办?”

张甫元鄙夷地看着他说:“不就是想让他撞上去嘛!”

环湖最后一圈还剩几百米的时候,工学院三个人把冯碧江套在内道,不给他冲刺的机会,冯碧江几次想冲出合围都失败了。

林芃菲问:“你不会从左路冲出去吗?”

张甫元更加鄙视地看了他一眼说:“左边都是灌木,能冲到哪去?再说他们是故意制造的陷阱,又相互配合,随便乱冲是很危险的。”随后又叹息着说:“我在后面看得清清楚楚,碧江前半圈没有冲出去倒也没关系,跟着他们跑就行了,可是还剩三百米的时候,秦晓飞的那次减速明显是故意的,他存心就是为了把碧江带倒。碧江爬起来后,再想冲刺已经没有用了,没有受重伤已是万幸。”

那场比赛结束后,张甫元曾去跑步协会里申诉,但因为口说无凭而不了了之。他愤懑不止,对工学院的选手有很多“口吐芬芳”的埋怨,但并无法改变比赛的最终结果。朱江碌还是拿到了那届个人赛的冠军。自此,工学院已有两人夺冠,是当时个人冠军最多的跑团队伍。

文学院只有“飞扬跑团”团长钟鸣一人拿到过冠军,而且已经是两年前的事情了,后来钟鸣又休学一年,回来后竞赛状态也不如以前。

另一场团体赛,是学校各个跑团都竞相参加的赛事。很多新成立的跑团因为缺少特别出众的选手,没有资格参加个人赛,全靠团体赛感受跑步的竞赛精神。

团体赛以四人一组接力的形式进行,每个跑团只能派出一组队伍参赛。很多跑团都会发动朋友甚至动员学院的力量前去助威,比赛期间人声鼎沸,以此常年来形成了极强的竞争氛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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