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今日阿蒙 - 京城报娘 - 莫草 - 科幻灵异小说 - 30读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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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今日阿蒙

恒娘被叫醒的时候,还有些迷糊。揉揉眼睛,从大娘床边坐起身子,翠姐儿悄悄在她耳边说话:“那两人还在那里。”

瞬间清醒过来,低头看看床上,大娘安静躺着,鼻息沉稳,脸色不再绯红。

她娘这几夜都没睡好,时时在噩梦中抽动,双手乱抓,闭着眼不停嘶叫「求求你们,放了我」,叫到后面,声音干哑,只剩嗬嗬哭声。

恒娘这几夜索性就在她娘床边打地铺,一有响动,她便起身上床,搂着她娘的头,如同小时候她生病时,她娘整夜整夜搂着她一样,一遍一遍,轻轻抚摸她娘的头顶,小声哼着她娘当年最爱唱的抚儿曲:“大月亮,两双桨,左一摇,右一晃,给阿娘送来呀,送来个乖女样。”

反反复复,直唱到天色发白,大娘终于安静下去,气息渐渐悠远绵长,许是梦里回了恒娘幼时,或是她自己的孩童岁月。

恒娘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睡过去的。这时候被叫醒,有点摸不清楚时辰。转过眼,窗户关得严实,但窗纸上一片糊糊的透亮,想是已近午时。

留了翠姐儿在二楼照应,自己轻手轻脚下楼去。饭食在灶头上热着,兰姐儿见她下来,连忙端到灶前矮桌上。

恒娘坐下,逼自己拿起个素饼,填了咸豉拌着,嚼在嘴里却并没有半分滋味。

兰姐儿挨她坐着,又是紧张、又是害怕、又有点兴奋,压低声音说话:“你在楼上照顾大娘的时候,我和翠姐照你说的,拿炭笔在地上做了记号,果然有问题。”

昨日一大早,平素没什么人的金叶子巷忽然多着两个闲汉,就蹲在巷尾的大榆树下。

或是闲聊,或是发呆,或是扯了嗓子喝五喝六地掷骰子。就像是在那里安营扎寨了似的,从早到晚,片刻不离。

恒娘一边吃着,一边听她说:“昨日晌午、向晚两个时候,他们轮流晃出去,约有小半刻钟才回来。我和翠姐儿瞧得仔细,这回来的人,跟之前的人,穿的衣服虽然一样,相貌却大不同。出去的人脸上有颗硕大黑痣,回来这人满脸胡子。今日这两人又跟昨天的不一样。”

恒娘咽下最后一口饼,拿起碗,喝了一大口水。

兰姐儿扯着她衣袖问:“怎么办,恒娘?这两人肯定不是好人,会不会是看我们家里没有男人,打了偷盗抢掠的坏主意?”

“光天白日的,街口外两百米就有巡铺,又不是渠口码头那种乱麻麻地方,哪有贼人这么大胆?”

恒娘给她壮胆,回头却又说,“这两日出入都注意些,关门落闩,听叫才开。”

又吩咐:“左右还有几户人家,你白日若是得空,就去人家里坐坐,帮手干点活,顺便打听一下,他们这两日有没有见到什么异常。”

兰姐儿应了,一边收碗筷,一边问道:“恒娘,你要出去?”

忍不住问了最挂心的事:“太学的衣服,什么时候才能收得回来?”

恒娘手抚酸疼的脖子,站起身来,往外就走:“等我娘好些再说。如今就算收回来,家里也忙不过来。”

两闲汉正半躺在树下晒太阳,跷着腿,崭新白底黑布鞋一晃一晃。见她出来,停下说话,两双兀鹰一样的眼睛紧紧盯着她。

恒娘出来时,顺手提了门后的长竹竿,装作气呼呼样子,走到那榆树下,朝着树冠一阵乱捅,口中念念有词:“死老鸹,叫你做窝,叫你半夜嚎丧,叫你鸠占鹊巢。”

榆树黄叶尚未落完,里头十来个燕子窝,如今都被麻雀老鸹占了。

被她一捅,枯枝树叶连带鸟窝,全都扑簌簌往下掉。雀儿乌鸦惊得四散飞起,绕树叽叽喳喳。

两个大汉从地上跳起来,忙不迭拍打衣衫,怒道:“你做什么?”

恒娘住了手,假装这才看到他们,笑道:“原来树下有人,这可对不住了。”

收身回屋,放下竹竿。闻声出来的兰姐儿吓得脸色煞白,拉着她小声问:“你惹他们做什么?”

恒娘笑了笑:“你不要怕,他们不是坏人。”

适才他们跳起时,她不错眼地仔细看了,腰间都挂着跟仲简相似的腰牌。

皇城司的人,蹲她家门口干什么?

――

站在服膺斋门口,恒娘停下脚步,抬眼望去。几层寒凉下来,合欢树叶已经黄尽,一树灿然,巴掌长的荚果绒毛细细,在午间的阳光下闪耀。

以前日日来,倒不觉得。如今不过隔了几日,再站在这门口,居然有些恍惚。

“恒娘来了,怎么不进去?”接近午时,正是学子们三三两两回楹的时候。见了她,纷纷招呼。

“就走。”恒娘随口应着,举步进去,耳中飘来个熟悉的人名:蒙顶客。

身边来去的学子们声音都颇激动:

“今日你们去看了夺席之赛吗?十来个上舍生,竟全不是那蒙顶客的对手,个个被驳得面红耳赤,接不上话来,不得不让出膝下一尺之地。堂堂男儿,全数折戟于女子膝下,简直斯文扫地,颜面无存!”

“正是堂堂男儿,才该拿得起放得下。输就是输,有什么不敢认?换了你上去,无论比用典,比经义,比敏才,你有把握能胜得过?”

“别的不说,单就她那一番「女子与小人」的新解,就如天外飞来,出人意表,却又旁征博引,严丝入扣。

与她对论之人空自跳脚,竟口讷讷不能出一言。我是佩服之至,自愧弗如。放眼太学三舍,怕只有让咱们斋的宗远陌出马,才有胜算。”

“这蒙顶客虽说才华惊人,为人行事却也太过骄人,昨日一场辩论下来,竟有学子被她言语所激,当场厥过去。

所以今日太医署的医学生们也来了现场候命。女子如她这样,纵有才华,只怕有损福气,未必此生能够顺遂。”

“这说的是了。瞧她头戴帷帽,从头遮到脚,倒不知其人妍丑何如?若是颜色上不如人,啧啧,怕是极难出阁。轩辕不出,嫫母凄凄何适?世无齐宣,无盐难免茕茕。”

“瞧你这副酸样,不如你毛遂自荐,做了这轩辕氏、齐宣王,如何?”

议论的人越来越多,最后这句俏皮话引起大伙儿哄笑。

直到一声舌绽春雷:“放屁!”

是余助,一张脸涨得通红,手指适才议论的学子,放声怒骂:“亏你们号称是白衣卿相,国之栋梁。策典诗词义理,样样比不过人家,只会在背后嚼舌根,议论些女子容色,还敢妄加诅咒。

这等行径,与市井长舌毒妇何异?市井妇人不过吃亏在无知无识,尔等读了一肚子经义,到头来不过一样行事。便布裙荆钗,亦要羞于与尔等为伍!”

恒娘早见到他走在前头,脚下极慢,不时回头,满脸笑容,似是听了他们夸奖蒙顶客的话语,与有荣焉。这一下子脸色陡变,吓了恒娘一跳。

众人讪讪,好在此时已近各人楹舍,只道不与他少年人计较,各自鸟兽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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