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晋江文学城独家首发 - 帝庭春深 - 一丁果 - 其他小说 - 30读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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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晋江文学城独家首发

锦阳的四季向来不那么分明,街两旁灿黄的叶让人来不及多看几眼,就消散在了漫漫风中,天地间簌簌的声音消逝而去,万物归于寂静。

荣王府修缮好的那一日,是曹裕陪着谢晏词去的,大火中被焚烧摧毁的庭院复原如初,就连院中那颗倒下的桃树,也又从宫中移了棵生的极好的过来,只是一片荒寒之下,光秃的枝桠并不能为此多添一分生机。

一阵凛冽的风呼啸着横扫而过,冻得人鼻尖发红,曹裕将肩颈上披着的鹤裘拉的紧,轻叹着道:“日子真快,这天说冷就冷了。”开口间,有雾状的白气呵出。

无人应他。

别院的制式是全然按照昔日荣王府的模样复原的,朱红色的雕花木窗前挂着一盏合欢花灯,下面用三彩丝线连缀着水晶铃铛,清脆的摇铃声跃进风中,跨过亘古绵长的过往,一声又一声。

那声响渐渐模糊,又慢慢清晰,变成了少女的娇笑声传来。

谢晏词放轻了呼吸。

晴朗的露天之下,连廊间一道雀跃的影子闪过。

红衣少女梳着简单的蝴蝶发髻,一手提着合欢花灯,踮起脚,另一只去够那窗格,但任由她伸长了手,也碰不到那边缘,少女转过头,嫩白的脸颊上因烈日的炙烤带了点潮红,有汗珠落下,细小的绒毛闪着光,她撇撇嘴,娇嗔着喊人:“谢晏词,快些来帮我把这灯挂上。”

他就要上前,脚步却又停住。

连廊的尽头,另一道黑色的身影缓步踏来,自然而然的接过那盏灯,毫不费力的将那灯挂了上去,少女笑弯了眼,贴进那少年的怀里。

“祝闻语......”

谢晏词怔愣着喃喃道,依偎在“他”怀里的少女闻声回头,只是才对上那清澈明亮的鹿眸,铃声又响起,她的身体却随着那掠过的风一起腾空而起,化作了一缕烟尘。

“祝闻语!”他喊着扑向前,试图去拉住那离他越来越远的女子,可跌跪到地上,触碰到的除了枯黄的落叶,什么都没有。

曹裕三两步上前,看着失了魂魄一般垂头跪在廊下的谢晏词,想要把他拉起来,却反被他甩开,谢晏词的黑发被风催的有几分凌乱,半边侧颜藏在晦暗的光影之下,让人看不清他的神色,唯有那凝结在羽睫之上的霜雾在颤着,脆弱又苍凉。

那本不是谢晏词身上该有的东西,在曹裕的印象里,无论置身于何种困境险境,他都是恣意张扬,傲慢又不可一世的。

“多久了。”

“嗯?”

“我们从北境,回来多久了......”

谢晏词的声音轻不可闻,曹裕复问过一遍,才听的清楚,挠了挠头回答道。

“不到两个月吧。”

只有两个月吗,谢晏词盯着青砖铺成的地面怔住,眼神渐渐涣散,目光所及皆是一片空茫。

孤身陷在北境时,非人的折磨之下,他总能听到身边人哀叹,日子为何如此漫长,那时他总不以为然。

心中有念,便不觉岁月磨人,十几岁的谢晏词没能明白的事情,在他二十一岁这一年,终于懂了其中的道理,原来在爱一个人的时间里,痛苦可以如此清晰又漫长,漫长到看不见边际,也找不到出路。

沉沦其中,以爱为牢,作茧自缚。

曹裕劝不过他,只能自己先离开,放任他自己在这空落的院中暗自伤神。

在谢晏词的世界之外,冬日的月亮出来的格外快,他站起身,将那合欢花灯点亮,晚上的冷风一阵接一阵,那铃铛便也响个不停,谢晏词倚在树下,凝视着暗夜中那一点寂寥的火光,湿润的苦涩顺着唇角在口中蔓延,微弱的呜咽声飘向空中,风吹过,又消散的无影无踪。

灯芯燃尽的那一刻,耳边又响起少女的声音――

她说:谢晏词,放过我吧。

所以,不必再追。

未曾亲过政的公主继位,虽有人信服,但质疑也一直未曾间断过,直到已有九个与身孕的祝闻语仍旧坚持上朝,亲批奏折后,那愈演愈烈的嘈杂声音,才终于弱了下去。

她做长宁郡主时,虽行事荒唐了些,却也是真读过书的,不懂的东西,她便再去学,寝宫的灯日日燃到后半夜,春锦劝她,哪有女子怀孕,还这般辛劳的,祝闻语也只是笑笑不言语。

不光是为了燕云,也是为了她自己。

只有日复一日的将自己的精力耗尽,她才不会在无人的深夜里辗转反侧。

锦阳的消息未曾间断过,那些传回北境的线报,祝闻语一条不落的看过,有臣子称赞她勤于政事,她便也这般安慰自己,本就是该做的事,唯有心底的声音是诚实的,却被她自欺欺人般掩去,不敢触及,更不敢提起。

谢晏词在云青山上,修了新的寺庙,又从皇室拨了一大笔钱,以续香火。

看到那几行字时,祝闻语愣了愣。

远在锦阳的曹裕和她一般心情,那寺庙修好后,每过七天,谢晏词便要去山上诵经一日,曹裕实属觉得有些不可理喻,谢晏词求神这件事,于他眼中,和地狱的修罗L依佛门一样荒谬。

直到那日朝着突有急情,他火急火燎的跑去寺中寻人,落进眼底一幕终于让他嘘了声。

烟火温吞的大殿中,谢晏词脸上是曹裕从未见过的虔诚,

从尸山血海,鲜血白骨中踏出的疯子,也会有如此一日,俯身跪神佛,昂首拜苍天。

不能守在祝闻语的身旁,这便是谢晏词在走投无路间,唯一能求得心安的法子。

北境的冬天来得迟,却冷的多。

祝闻语在深冬中的燕王宫,顺遂诞下了一对双生子,在燕云的礼俗中,这是象征着王朝兴旺的大吉之昭,举国上下,一片欢腾。

“小公主真的好漂亮,奴婢还没见过刚出生的孩子,就长得如此标志的,小皇子也是。”春锦守在床边,哭成了泪人。

祝闻语阖着眼休息,都说女子生产是过鬼门关,幸得她这一趟,并无大碍,下唇用力间咬出了血痕,还在隐隐作痛,她声音细弱:“刚出生的孩子,能看出什么。”嘴上这么说着,春锦将孩子抱到她跟前时,还是缓缓抬眼,伸手接了过来。

皱巴巴的两个肉团子被裹在锦被里,虽是双生子,轮廓间看来,却并不相似,女孩的眼尾,和那人一般的位置,殷红的小痣明显,祝闻语的指尖在那之上轻轻点了点,娇嫩的啼哭声传来,祝闻语的眼眶盈上不知名的水汽。

“陛下!下雪了!好兆头,好兆头!”

春锦欢腾的声音传来,祝闻语转过头去看。

窗栏之外,雪无声的落下,和她的泪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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