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5乱了,全乱了!
林家大宅。
“十娘啊,你去门上等着,看看四郎回来没?”
听到自家婆婆的话,秦阿然仍不肯起身。
她手里拿着帕子,脸上全是委屈。
她的左脸上,还留着一些红痕,那是刚刚被陈素和林四郎给打的。
为了博取公婆同情,她又多涂了些胭脂,能看出鲜明的五指印。
早些时候,她就听到侍婢回来传了话。
侍婢在溪边洗衣服,把听到的,看到的,一五一十给她录了一遍。
“夫人,我不去。”她眼眶含泪,赌气道:“四郎他恨我,恨不得杀了我,这个家里,没人护着我,我已经给在益州的爹娘去了信,等娘家兄长来了,我就走。”
说这话的时候,她还偷偷瞟了一眼当里正的公公。
看公公没反应,接着哭诉:“夫人,你今日是没看到四郎怎么护着那个贱蹄子小寡妇,我秦阿然的脸,今日全丢尽了,村里人指不定在背后怎么笑话我,往后我在你们林家,是断断待不下去了!”
末了,她还眼睛鼓鼓地补一句:“阿爹也不管。”
林里正心里烦着呢,一整天脑海里都是初一那张脸。
突然被儿媳妇这样指责,他心里的气全堵在喉咙眼儿。
“啪”地一声,他将手里的蒲扇扔在地上。
“你自个儿没个模样,成天到晚到处撒泼,还怪四郎不疼惜你?”林里正吼道:“这饭,你爱吃便吃,不吃滚回屋里去,一点点小事儿,便给你娘家去信,去吧,不就是你兄长花钱买了个官身么?在江州当了司马,全天下地嚷嚷,欺负乡下人不知道这是多小的芝麻绿豆官?还是个散官!顶个屁用!老子在京城做武侯的时候,你还不知是多大的卵!你以为我林家怕了你们秦家,滚!别在这儿惹我眼烦。”
秦阿然被吓住了,眼泪滚落下来,也不敢去擦。
“哎呀,怎么说这样严重的话?”婆婆崔夫人赶紧过来劝,给林里正顺气,一边让婢女给秦阿然擦泪,“到底是怎么了,为了一个陈傻娘,家里闹成了这样,四郎也真是,好不容易告假从府学回来,不知跑到哪儿去了。”
“能跑到哪儿去!”秦阿然回过神,将帕子往食案一甩:“村里都传遍了!他赶着驴车,带着陈贱婢和她的野种到镇上赶草市去了!今夜指不定就睡在那寡妇的屋里,哎呀,我的命可真苦,信了那媒人的花言巧语,嫁到你们林家,没一天好日子!”
“十娘!”崔夫人高声叱喝:“乡下人不懂得礼数,乱说话就算了,你怎么也跟着疯!陈七是三郎的媳妇,四郎那是看她孤儿寡母可怜,才帮着照料,你看看你,身为人妻,怎么能说出这样的话来?”
林家的主母崔氏,闺名月环,是在林里正在京城当武侯时明媒正娶的,也是大家闺秀,崔家还是关中名门,不过是家中长辈犯了些事,家道中落,无路可去,才让林德昌捡了个便宜。
崔夫人一向待人和善,对儿媳也罢,对下人也好,从未红过脸。
秦阿然还是第一次被婆婆当众教训。
家里的仆人侍婢都看着呢,她觉得脸都丢尽了。
“日子真是不能过了……”秦阿然咬着下唇,眼泪一个劲地往下淌。
秦阿然,闺名阿然,家中排行第十,是益州城商户之女,虽是庶出,但因相貌出众,性子聪慧,颇得爹娘疼爱,自小被娇纵惯了,在公婆面前,也常常不守礼数,但从未遭当众遭过指责。
她嫁过来之后,林家三郎就从军去了,她没见过林三郎和陈七娘的情深似海,倒是自己男人对阿嫂的深情,看得真真的。
初一那孩子,他那双眼睛跟四郎如一个模子刻出来,一看就扎心,连气也喘不顺。
秦阿然恨不得将他埋进菜地里,拿污泥闷死他。
屋里是这样的气氛,侍婢连大气也不敢喘。
这时候,一个年轻的小奴奔进来,兴冲冲地说:“四郎君回来了!”
“哼。”秦阿然将头别过一边,头也不抬,起身就要走。
婢女扶着她起身,才走到门边,林四郎就迈腿上前,堵住了她:“阿然,你等等,我有话说。”
叫了亲昵的小名,就算是为白天在外面的事服了软。
可秦阿然还嫌不够。
“我没话与你说。”秦阿然用带泪的眼眸,剐了他一眼。
林四郎拉住她的手臂,低声说:“别再闹脾气了。”
“谁与你闹什么脾气,我敢么?”秦阿然咬着下唇,抬眼看着林四郎,“放开我。”
“好吧,你走便走吧,横竖事情与你无半点关系。”林四郎说:“无论你们怎么说,我这次一定要将阿嫂和初一接回来!只是想提醒你,莫要再欺负她们,再让我听到零星半点闲言碎语,我饶不过你!”
秦阿然听着这番话,感觉五雷轰顶,当下就没站稳,瘫坐在门廊上,继而回过神,俯身朝着屋里的婆婆一拜:
“夫人啊,您可要为阿然做主啊,您是最讲究礼数的人,不能眼看着四郎胡闹,这样一来,林家的脸面可真的被丢尽了!父亲大人是有官身的,可不能叫一群乡下人戳脊梁骨啊。”
院里的夏蝉叫得欢,叫得人头疼脑热。
崔夫人看着儿子郑重地跪下,行了跪拜之礼,觉得心口的热血直往天灵盖涌。
“儿啊,你说什么?”她问。
“儿要将阿嫂和初一接回祖宅来,请母亲好好照看她们,这样儿子才能静下心,准备考学。”林四郎直起上身,盯着二老的脸:“否则,儿子情愿不要功名,也绝不能看着别人欺负她们孤儿寡母。”
“混账东西。”林里正急得满脸胀红,随手抓过蒲扇,往林四郎头上扔。
扇柄重重地砸在林四郎的颧骨上,他也不躲,闷声受着:“这回,就算阿爹打死我,我也绝不会改变主意。”
“你!!!来人,家法,把家法给老子搬出来!”林里正的捶着身侧的凭几,吼道:“你这样,是想让乡里人拿咱们做笑柄么?”
“儿子管不了那么多。”林四郎认真看着父亲的脸色,挺直了腰杆:“儿真后悔当年没阻止你们把阿兄赶出去,后悔让阿兄顶替我去从军,该死在西北的人,本该是我!这样的话,阿嫂和初一,就不必受这样多的苦了!”
“混账小子。”林里正压低了嗓子:“你老实说,初一是不是你的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