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世界二
顾辞终于苏醒过来。
屋内弥漫着一股浓浓的阵药香味,期间还掺杂了些许的血腥气息。顾辞睁开眼时,明显感觉到那股子血腥味其实应该是从他身上散发出来的,他定定地睁着眼,反应迟缓地往床外边看去。帷幕半遮半掩着,有两个侍女正靠在床边憩息着,似乎在此处守候了很久。顾辞才刚有动作,两人便迅速地睁开眼睛,看见少年时,顿时欣喜地唤道:“公子!”
正是如岚与秋莲。
顾辞艰难地动了动手指,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外边早就一阵喧哗,而书房那边也传来了动静,顾长青手上还拿着几件卷宗显然还没来得及放下,就已经大步地走了过来。他见顾辞似乎打算起来,一手便将人扶回到床上,温声劝道:“先别急着起来,再休息会儿。”
顾辞看见他面上净是一片憔悴之色,眼圈处更是泛着淡淡的青色,看上去疲惫不已,明显已经很久没有好好休息过了。他想到刚才父亲是从书房那边过来的,轻声问道:“您一直守在这里吗?”
顾长青此时正给他掖着被子,闻言便笑了:“这是自然,你不醒过来,爹爹怎么能放心呢。”
顾辞脖颈处的项链泛着银白色的光,若隐若现的,先是微弱的光芒,之后又变得强大起来,慢慢融入进顾辞身体里,他顿时感觉到一股温暖。但屋内的人似乎都没有看见这一抹光亮,见顾辞终于苏醒过来,很多人都松了口气,如岚一边交代着他们送温水上来好让顾辞梳洗,另一边又使唤着让送新的换洗衣衫过来,再送些膳食上来,好让小主子填饱肚子。
顾辞从被窝里稍微露出脸来看他,然后又用余光打量了下四周,周围人从容地做着彼此的事情,该忙活什么依旧在忙活着,如岚端着盆热水上前,在旁静静地等候着,水汽腾腾升起,氤氲起一片雾气。
他的父亲摸了把顾辞的脸,尔后伸手给他把脉,一开始还皱着眉头,等了过了一会儿,才展眉,“没事了。”
顾辞留意到了异样。他低头看向自己的手腕,才发现原本白皙的肤色在这时候显得更加苍白,之前如果说是如白玉一般的颜色,现在就变成了毫无血色的苍白,青筋依稀可见。他盯着自己的手看了许久,随后像是看到了些什么,忽然睁大了眸子,伸手抚向手腕。
触碰到的地方明显有一块微微突起,就像是被什么东西割开过,又被治愈了一样。
想到这里,顾辞又挽起另一只手。果然,那只手的腕上也有着相同的标记。
还没等他想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顾长青便已看向如岚,道:“伺候公子洗漱吧。”
如岚跪坐在床边,边上放着水盆,她浸湿手帕后,一点点地拧了个半干后,就上前擦拭着顾辞的脸颊,而秋莲则在一边给顾辞梳着头发,他如今还未及冠,只简单地用簪子束发。
顾辞并不适应这样,正想起来,但看见她们一副紧张的模样,就好像把他看成了是什么易碎的物品,他微微叹了口气,便不再动了。
顾长青便又开始看起了竹卷,在旁边处理着事情。这些天他都是在顾辞屋里守着,总是不能放下心来去处理事务,玄阴教这些天的事情堆积起来,攒了不少。现在孩子醒了,他也能放下半颗心了。
梳洗完毕后,两位侍女又帮忙着顾辞换上干净的衣衫,随后服侍着他用了半碗白粥。顾辞这些天都没能好好进食,用的全是流食,现在醒过来也不能一口气吃太多东西,否则会对身体不好。所以便暂时先喝点粥,等之后好些了再说。
顾辞喝完粥后放下小碗,突然问侍女:“我现在感觉好多了,是找到了医治的方子吗?”
他脸色仍旧白得很,但看上去却比往常要有精神多了,一双眸子亮晶晶的,笑容温暖。
如岚愣了下,替他擦了擦嘴角,才缓缓解释道:“三天前……”
*
——“以血作引,以血还血。”
这句话其实很好解释,就是用鲜血作为诱引,引出蛊虫,再用鲜血换取顾辞身上的鲜血,让他真正地痊愈起来。
所以在纪善这番话说完没多久,便有许多道声音同时响起,“用我的!”
率先反应过来的便是傅言,他目光灼灼地看向纪善,语气十分坚定,不曾有丝毫的犹豫,反应极快地回答,并再一次地强调:“用我的吧,我的血多。”
纪善刻意略去其余人的声音,却是将目光转向顾长青,顾辞的父亲却道:“小辞是我的儿子,血脉相连,用我的血是不是更有益处?”
纪善摇头笑了笑,反问道:“用我的血岂不是更方便?”
他怕旁人听不懂,还特意解释了句:“我自幼喝着奇珍药材长大,血液里也有抑制毒物的作用,若是跟阿辞的作为交换,日后他也能百毒不侵。”纪氏皇族的子嗣在满岁之后,就会被喂上各种的药材,并且沐浴时用各种毒物的血液作为辅助,长时间浸泡在鲜血里,再加以各种秘方,好让人对毒物产生抑制体质,渐渐地也就不怕毒.药与毒物。
“还是用我的吧,”傅言依旧坚持,他看向顾教主,说道,“解蛊之法只有纪公子知道,他要是倒下了,顾辞怎么办?”以鲜血换鲜血,肯定不是什么轻而易举的事情,傅言不愿意尝试任何有风险的法子。无论纪善的建议听上去有多大的诱惑,他仍旧保持着冷静,因为这样可能会给顾辞带来一定的风险性。
纪善却心中嘀咕,这小子也算聪明,知道直接问能够做主的人。
顾长青目光微凛,审视性地看向傅言,似乎在分辨着他这句话的真实性。傅言毫不避让地对视过去,神色中不见一丝闪躲。
顾长青沉吟半天,却仍旧在纠结,他还是觉得亲人之间的鲜血会有用些,也不会给顾辞带来危害。至于其他人提到换血的话,早就被他给忽略了。
纪善勾了勾嘴角,却在这时候侧首,毫不客气地打量起旁边的傅言来。他眼神直率干脆,这样的审视大大方方,倒也不会招惹起他人的厌烦,傅言没有理会他的目光,只是紧紧地握着顾辞的手,并不想再拖延下去,又重复了一遍:“用我的吧……”
“这方法也不是谁都能用的,只有壬申年腊月二八亥时出生的人才有效。”纪善突然说道,这才补了最为重要的一句话。
听到他的话,顾长青瞥了纪善一眼。
傅言却抬起了头,缓缓看向他。
傅秋莲是壬申年腊月二十九子时末出生的,傅言比她早一个时辰,正好是腊月二八亥时时分出生。这人早就做好调查,却故意不提,等到傅言主动开口,才说清楚真正的要求,其实其他人的血统统都没有用处,只有傅言的血才有用。
“这换血的步骤听上去可一点都不轻松,你体内流动着的血液,可是会被生生抽走,并需要时刻保持清醒地承受着这份痛苦,而一旦昏迷过去,就会前功尽弃。这样你也愿意?”纪善自然有着不会让人在换血的过程中因为失血过多而晕厥的法子,但他仍需要再次确定这人的想法。若不是担心着顾辞的安危,他也不会进行一次又一次的试探。
听到这句话,傅言却松了口气,更是坚定,“那就用我的吧。”
*
顾辞安静地把话听完,不由得又垂首看向手腕上的浅淡痕迹,他就说怎么会多出来几道陌生的痕迹,原来是换血的时候造成的伤口吗?
“蛊毒,以血换血……”顾辞细细地消化着这些事情,想到自己身上传来的血腥味,又问她们,“那傅言呢?”
作为诱引,引蛊虫出来,那么引出来之后呢?他是没事了,可是傅言呢?
两位侍女犹豫不决,便听到顾长青说道:“他在隔壁房间休息。”
“等你身体好些了,就可以去看他。”他的父亲又道。
顾辞欲言又止,紧接着他看向不远处放着正红色衣服,那似乎是刚刚从他身上换下来的,他怔了怔,顿时脱口而出一句话:“您这是又替我冲喜了吗?”
顾长青微微一愣,尔后却笑着揉了揉他的脑袋,“哎呀,我们家小辞可真聪明,一看就明白了。”
顾辞又将头探出来了些许,望着父亲欲言又止,顾长青却抚摸着他的发间,认真地强调:“爹爹可没有不听你的话,也没有食言。我答应过你不会轻易做下决定,但前提是你得健健康康的。小辞,你知道你晕过去的时候,我在想什么吗?”
“我在想,你要是不在了,我要去哪里把你找回来呢?”顾长青望向他时候的目光很柔和,轻言细语,“这么想着,周围的一切看上去就都碍眼得很,真想把这一切都给毁了……”
顾辞伸出手握住父亲,他的指尖还带了些许的凉意,让人不由得回握住他后又暗暗地握紧了些。顾辞说话有些急促,他笨拙地安慰道:“您,您不要难过。我,我会很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