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章
“我是代表兔族，来向狼族投诚的。”
雪岚看着狼王和法斯莉娅，缓缓道。
“……”法斯莉娅微微挑眉，“兔族几百年来都不问世事，这次怎么突然想起要来趟这趟浑水？”
“殿下的安排天衣无缝，长老院没有任何人发现王室的后手，整个草原也没有任何族群能看清殿下的用意。”雪岚却没有直接回答她的问题，反而坦白道，“但是兔族知道。”
“法斯莉娅有些安排，连我都不清楚。”狼王大笑起来，反问，“兔族远在东方山脉之中，又如何得知？”
狼王明显是不相信雪岚的话的，但法斯莉娅没什么多余的反应，只看着雪岚，等着他继续说下去。
“兔族族地虽然隐秘，但百年来世代与外族通商，早已建立起了相对固定的商路，从每年的贸易中，就能收集到很多信息。”兔族青年不紧不慢道，“哪个族群在什么季节会买些什么东西，数量是多少，这么多年，早就有自己的规律。”
“从一年前开始，各个肉食族群对铁器和粮草的需求都不约而同地增高，这增量被平摊到每一次交易中，做得极其隐蔽，所以兔族最开始只觉得这是正常人口增长带来的交易量增长。”说到这里，雪岚感叹一声，“殿下心思之缜密，实在是我平生所见第一人。”
兔族为了保证自身安全需要封闭，但与外族通商又需要消息灵通，这本来是两个相悖的要求，这么多年来兔族能做到这两点的平衡，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就是兔族人学会了从交易量中分析每个族群的情况和动向，而法斯莉娅明显连这一点都考虑到了，差点连兔族都骗过去。
这种赞美法斯莉娅已经听过无数遍，对此没什么反应，相反，听到雪岚谈起兔族的交易量，她就明白他是真的知道些东西：“既然如此，那你又是怎么发现的？”
雪岚：“月曜节之前，兔族和鼠族边界上发现了一处新的铁矿。这条矿脉只有很少一部分在兔族境内，我们最开始并没有太在意，直到有一天，在鼠族边境内发现了肉食族群活动的痕迹。”
虎族、鬣族、花豹……这些凶悍无比的种族一起行动，立刻引起了兔族的警惕，但观察了几天后，兔族人发现这些行事一向大开大合的肉食族居然在小心翼翼地掩盖痕迹，明显不想被人发现的样子。
他们没像往常一样杀人放火，只是很隐蔽地，在偷东西。
偷铁矿。
这是很奇怪的，草原上铁矿确实稀缺，这条矿脉也确实已经引来了很多关注，所以当时鼠族人也着急，正赶上月曜节，鼠族族长快马加鞭赶到塞勒涅，就是想找个靠山把怀璧其罪的这块璧送出去，否则鼠族会遭到什么样的侵略都还不一定。
连鼠族自己都知道这座铁矿会引来别族的侵略，但这些肉食族明明可以光明正大地来抢，现在却大费周章掩盖行迹来偷。
草原上不讲究什么道义，谁强谁就有理，抢来的铁矿更是光荣的战利品，这些肉食族如此行事，只有一种解释，那就是他们不想被人发现，自己族群持有的铁矿石增加。
铁矿石是用来打造武器的，肉食族群想掩藏自己的武器持有量。
但这里又有一个疑点，那就是这些族群是一起行动的。
他们要隐瞒的对象，到底是哪一方势力？又有什么势力，能让这么多肉食族群联合起来对付？
最开始，兔族以为他们要对付的是整个狼族。狼族水太深，所以当初发现雪璎不得不依靠法斯莉娅化形，兔族人也小心翼翼地，不想让她和法斯莉娅扯上半点关系。
但后来，雪靳在塞勒涅待了半个月，亲自查清楚了塞勒涅城内的情况，得出一个更大胆也更接近真相的结论。
这些肉食族群，都是狼族帝姬法斯莉娅联合起来，对付狼族长老院的。
而狼族多年的内部矛盾一经解决，挡在狼王室面前最大的绊脚石被清除，接下来，就该是整顿整个草原。
狼族王室早就提出混血融合的观念，经过多年经营，塞勒涅也从狼族之城变成了多族混居的城市，长老院一倒，狼族王室要做的，势必是进一步推进族群融合和草原统一。
小小一个狼族，一个塞勒涅，已经无法满足王室的野心，在这个时代、这个历史的节点，狼族王室又诞生了有史以来最为强大、卓越的统治者，天时地利人和全都占尽，整个诺曼草原，要变天了。
到时候，兔族如果还像之前一样自我封闭，就是不识时务。
与其等到那个时候陷入被动，不如现在主动投诚，至少能卖个人情。
法斯莉娅静静听完雪岚的叙述，看他一眼：“你很聪明。”
雪岚微微摇头：“不及殿下。”
“但兔族也不必来投诚，我和雪璎有婚约，就算你们继续独立封闭，百年之内也不会有人进犯兔族。”法斯莉娅道，“我会将东方山脉划给兔族，封兔族族长为大公，让你们自治。”
雪岚愣了一下，他没有想到法斯莉娅开口就是要让兔族成立公国自治——这待遇，估计只有极少数几个实力强悍功勋卓著的肉食族群能有。
这承诺中的诚意不可谓不厚重，雪岚都为此恍神了几秒，但他迅速反应过来，一咬牙，摇摇头：“草原统一是大势所趋，兔族愿意顺势而为。”
言下之意，就是愿意直接并入狼族版图。
这有些太出人意料，连狼王都惊讶了：“我还以为兔族会是草食族群中抵抗得最顽强的？”
在狼族的概念中，想要统一草原，需要四处征战，把每个族群都打得服服帖帖才行。
“肉食族和草食族思维是不同的。”雪岚笑笑，“我们天性中的领地意识就没有狼族、虎族这么强烈，况且，兔族也不认为并入狼族就意味着族群的泯灭。”
“狼族是草原的‘火种’，是狼族的祖先为草原带来了文明，整个诺曼草原的文化、语言、文字、风俗、信仰其实一直都是统一的……我们并不排斥被狼族统治。”雪岚看向远处，天空的湛蓝色顺着狼王宫宽阔笔直的宫道向前延伸，草木在发达的饮水系统浇灌下显出郁郁葱葱的生机，“草原环境恶劣，旱季一年比一年长，雨季一年比一年涝，如果各个族群还坚持各自为政，仅靠自己的力量，很难说能不能抵御那么多天灾。”
“更何况，近年来肉食族群对周边草食族人的欺压越发严重，如果得不到狼族庇佑，鼠族、鹿族这样的种族，迟早会被肉食族吞并。”
温雅的青年收回目光，重新看向法斯莉娅，郑重道：“我刚才说统一是大势所趋，不止因为殿下志在必得，也是因为这是其他柔弱的族群生存下去的机会。”
法斯莉娅静静听完雪岚的分析，闻言勾唇一笑：“你只说对了一半。”
“我想要统一，只是因为我认为整个草原都该纳入我的版图。”狼族年轻而充满野心的继承者淡淡道，“至于那些弱小的族群如何生存，不在我的考虑范围之内。”
雪岚愣了一下：“可草原上有那么多草食族……”
一旦战乱，强势的肉食族群会不顾一切地掠夺资源以供养军队，最先受到冲击的必定是最弱小的族群，届时如果没有狼族保护，那些手无寸铁的人们该如何生存？
“草食族和肉食族思维果然不同。”法斯莉娅重复了一遍雪岚的话，语气中带着微不可查的戏谑。
“暴虐，杀戮，贪婪，野心，这才是狼族。”她抬眼，眸瞳中闪烁着莹绿的冷光，“狼的天性中，从来没有仁慈。”
雪璎和云织走在宫道上。
要出席宴会，云织化成人形挽着雪璎：“雪岚王子？你哥哥来啦？”
雪璎：“对呀，好久没看到他啦。”
“怪不得。”云织恍然大悟地点点头，“外面都闹成那样了，还要摆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