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那我先说好，只是陪你走一趟，全程装哑巴。”想了半晌，终归是抹不开旧友的面子，也担心她一个女孩子上门做这种说客太讨打，而且黎颖姿的最后一句话也未必是空穴来风。
黎颖姿欢呼一声，端起啤酒跟阎立碰了个杯，“babe，还是你疼我！”这才开怀大吃。
当晚，黎颖姿在阎立家附近的星级酒店投宿。她大小姐脾性惯了，万受不了在老居民区跟阎立挤一张双人床的“苦”。
第二天两人很早起床，简单吃过早饭便开车子出发。
黎颖姿这位同事老家在河北某小城，离京市不算远，开车的话单程三四个小时。一路按导航走，两人轮流开，路上倒也顺利。等到中午，她们已经到了目的地。
这是个小县城，大约早年有煤可挖，进城的路上见了几家小型焦炭厂。不过外观破破烂烂的，外墙蒙一层厚厚煤灰，让人不想看第二眼。
小县城的建筑底色原本以白色居多，但几十年风吹雨打加上煤灰烟灰裹挟，现在看上去灰扑扑的。更要命的是小县城的一切笼一层说不出颜色的厚厚雾霾，让人越看越郁闷。
又开了一程，到了居民区，就看见杂七杂八的小客车、面包车、电动车、自行车把道路占掉一半，路越来越窄。二女索性找了个空地停好车子，下车找人。
嗓子发痒，黎颖姿干咳了一声，皱着眉头道：“gd！都说京市的雾霾大，我看这小地方深巷酒香，这儿的人怎么生活得下去？”
所谓一方水土，是很难抛却的所在。
阎立不语。
七拐八绕，又问了好几个路人，两人才找到黎颖姿同事，外文名为ie的具体住址。外观看，小区楼龄已然不低，墙皮的皲裂处灰尘层积，像困难年代人身上的大小布丁。二三楼的墙面上枯死的爬山虎已然不见，只留下某种腌臜的印痕。
有个念头在阎立心中破土——黎颖姿此行应该会有收获。
这念头卑鄙吗？卑鄙很多时候扮演着成功者通行证的角色。
在此之前，她应该已经很多次扮演过类似黎颖姿现在的角色吧。灵魂发颤，良心不安？至今没有。
阎立打定主意闭嘴，跟着黎颖姿在暗沉沉的楼道里爬台阶。有几缕日光透进脏兮兮的楼道窗户，无数浮尘在光束中轻摇漫舞……
到了五楼，黎颖姿试探地敲门，“笃笃笃——”像一只正用利嘴敲啄树干，等待叼出柔软蠕虫的啄木鸟。
门开了，有人探头出来。
是张干瘦的中年妇人的脸，因为瘦，眼尾的纹路格外明显。颖姿一讶，瞬间以为找错了地址，试探地问道：“是刘薇家吧？”
中年女人呆了一下，才困惑地点点头，“你们是？”
“是刘薇妈妈吧？阿姨您好，我是刘薇的同事黎颖姿。”黎颖姿挤出一张笑脸，她颜值高气质佳，加上一身不菲的奢侈品套装、鞋包，自然而然散发某种“上位者”的气场。
这副气场让刘妈妈本能地后退，自动让出半个身子，赔笑道：“啊……薇薇同事啊，快请进、请进！”
“打扰打扰！”黎颖姿一面说着打扰，一面迈步进门，先是四下打量了下，房子有年头了，大约七八十平米光景，小客厅光线不好，暗沉沉的，杂七杂八的东西堆得很满。虽然满，到底还算齐整。或许是通风不好，屋子里空气不好，有种怪怪的异味儿。
黎颖姿回头看一眼阎立。
后者脚步滞在门槛外，正犹豫该不该进来。送黎颖姿过来，已经是送佛送到西，她实在不想趟进这浑水。又担心万一惹毛了人家，黎颖姿一个姑娘家吃亏。
道一声“打扰了！”到底还是多迈一步，进了刘家。
“谁来了啊？”一把苍老的男声传过来。这声音轻而薄，不太有气力的样子。
伴随这声音而来的是一种轻微的“轧轧”声，两位来客本能往声音源头看去。客厅一角，有个花白头发、身体肥硕的老年男人正滚动轮椅，往门口这边来。
男人半眯了眼睛，因为胖，带点喜庆和和善，只是他的胖显然不是生活优越的幸福肥，而是带病态的虚胖和肿胀，这一点从他苍白的皮肤和气色就能看出来。
空气中的异味似乎变浓些。
“叔叔好！”黎颖姿笑容可掬地招呼，江湖历练多年，已懂得见机行事，该说的一句不少，不该问的一句不多，“我是刘薇同事，来这边出差，顺便过来看看她！这是我的朋友，小立。”她回头指了指阎立，给她一个合理又轻描淡写的名分。
“啊，薇薇同事啊……”轮椅上的男人喃喃，眼神有些呆，“快请坐，孩子他妈，给客人倒茶啊！”
刘妈妈应着，开始张罗。手脚都有些慌乱，许是久不待客有些生疏慌张的缘故。
刘妈妈从客厅到厨房，进进出出，又是洗茶碗，又是拿茶叶，动静不算小。刘薇要是在家，怎么也得出来看看吧。只是好一会工夫过去，始终不见这家女儿的人影。
“阿姨，刘薇在家吗？”黎颖姿忍不住问道。
“在在，哦，现在不在。她跟朋友出去了，说是去逛街，一会就回来！你们先等一等，我去张罗饭，等薇薇回来，你们一起吃饭，大老远来一趟，吃完饭再回家！”刘妈妈道，手上动作不停。
黎颖姿和阎立对视一眼，二人想的一样：发生了这么大的事，这个ie居然还能若无其事地出门跟朋友逛街？这姑娘得多大的心！
“不用不用，别麻烦了阿姨，我就想着跟薇薇见个面，说几句话就走。”
刘爸爸道：“他妈，给薇薇打电话，让她早点回来，别耽误客人的正事。”他身体虽然孱弱，脑筋比刘妈妈清楚得多。阎立注意到，刘爸爸说话的时候，视线并不看别处，那双细细窄窄的肿眼睛始终似看非看，似睁非睁。
或许是视力有问题。
刘妈妈打了电话，众人等待刘薇回家的过程中，闲谈起来。刘家父母问起女儿在工作上的表现，黎颖姿都以溢美之词回应。
刘爸爸清了清喉咙，声音忽然有些哽咽：“这些年都是我拖累了她，要照顾我这个残疾人，薇薇和她妈妈吃了不少苦。尤其是薇薇，一个女孩子，大老远跑到南方的大城市讨生活，每个月还得寄家用和药费回来，真难为她……”
两行浊泪滚下，刘爸爸抬手抹了，清清嗓子，重新挤出笑脸，“瞧我，这是怎么了，尽给贵客添堵，不好意思，真是不好意思！”
“哪里哪里，怎么会呢。”黎颖姿等得颇为尴尬着急，看了两次手表。
阎立倒有些既来之则安之的意思，端起刘妈妈泡的茶，轻抿一口——不是好茶，看这家的境况，可以理解和体谅。
好在没等多久，黎颖姿的同事ie就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