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回有道云胡1气迁 - 黄泉碧落剑无吟 - 托尔卡夫卡 - 武侠修真小说 - 30读书

第14回有道云胡1气迁

夜幕昏暗,若非白马晃亮怕难以寻迹。翊心见其一路向西定有人守候于某地,自怀中取四颗圆石,目露精光、瞄准白马四蹄便是一甩。

白马甚是机灵,闻后方破风之声,飞跃向前欲避开偷袭。奈何翊心眼疾手快,四中其一,击至白马后臀,它吃痛嘶鸣又不敢停歇,原地登踏几步转而向北奔走。

翊心见其慌乱逃窜,心上一喜,无他人阻挠,无吟重伤之躯还不得乖乖交出解药。故拉转缰绳,奋力追赶。

向西半里处,无吟亲卫黑瘦男子木里与下属藏匿于山石之后,远远闻见圣女坐骑月霜之喷鸣声,忽又飘远,甚是奇怪,为何转向他处。不及多想,命下属驱马追去。

说回无吟所骑月霜经无望荒野一路至神碣山脚下,见有溪水潺潺,奔袭百里不歇实在干渴,放缓步子,俯首大口舔舐清泉。无吟负于马背之上,恍恍惚惚,不知身处何地,觉月霜不前,竭力下马瘫坐于山石旁喘息,心肺处疼痛难忍,那金蚕蛊因受重创狂躁不安似不将其全身血肉吞噬干净不罢休。

迷糊之际,闻有马近前,一清亮嗓音呼于发顶,无吟难辨来人,尚未出声便昏厥过去。

翊心见无吟闭眼昏去,眉头微皱,其伤势过重得立马寻人医治,无奈荒郊野岭不见村落更无大夫。她于月光下打量四周景致,见不远处一山藤遮掩洞穴,心想可暂作停留。

将两马驱向北方,消去马蹄痕迹,翊心心生不悦得抱起无吟跃入山洞之中,想来她身携奇虫,不知伤人害人多少,如今为保方师兄性命便得先予其生机,不愿却不得不救。

山洞幽长似有人工凿刻痕迹,翊心凝气于目仔细捕捉周身动静,手执石粒,若有蛇兽扑咬定教它吃几个窟窿。

又过十数米隐有光亮,原是一开阔石窟,上有山石裂缝,月光倾泻可见地表平坦、石壁藤蔓密布垂悬。翊心置无吟于一干净地面,将其帷帽摘去,喂下一颗出金陵前神农谷百里霜赠予的藏命玉露丸,又输内力为其平复紊乱经脉。

半柱香后,无吟面上涨红消退、心间涌动稍缓,又得翊心灌些清水,缓缓睁眼醒来。见眼前之人清亮眼眸又伴有焦急厌烦,顿觉好笑,无力沙哑道,“你不该救我的。”翊心见其有力说话,也不管是打趣还是真话,扯着她的衣领道,“如何解方师兄之毒,药可在你身上?”

无吟见其着急,也不言语,只静静看她,嘴角微扬似观赏一出好戏。这更惹翊心不快,寒冽剑光架于无吟白皙雪颈上,威胁道,“给还是不给?我出剑甚快,你若慢说一字,便和你的死虫作伴。”无吟虚弱又好笑得抬起修长玉指,轻抚一指利可断发的宝剑,吐息道,“剑是好剑,人却是傻人。”翊心闻其胡言,柔嫩脸颊绯红一片,真将她气着,世间怎会有只凭言语便能令自己百般心塞之人。

“记住,你若要杀人,便不要多言。直接出剑,干净利落,可好?”无吟瞧她面红耳赤,学人威胁反被调戏,便多赠几句金玉良言,算是将死之人其言也善。

待“可好”二字音落,无吟握住利剑便往自己脖子上抹去,幸翊心手快,击其掌、卸其力,利剑失力上翘,擦无吟左脸而过,待两息后方露一掌长细口,鲜红血液自上一点点滴落。

无吟本就癫狂,配一脸猩红嗤笑更显恐怖,如恶鬼自耳鼻地狱爬上来。翊心捂口惊呼,心生愧疚,“我……我并非有意。”女人对之容颜怕是比性命更看重。

倒是无吟镇静全然不在意,仿若受伤之人并非她,这伤口也与之无关,食指划过沾上一滴,细细瞧了一眼,还是红的,自己这万毒之躯也不过如此。再见对面小孩慌神无助模样,像是她被划破容颜,这倒让自己忆起初见翊心的景象,大概十多年前,七星派观星峰上,那时自己尚唤欧清影,上山学剑;时值暮秋,红枫飘落,欧清影于枫树林中蹲下拾起一片落叶,却不慎被其割破手指,伤口细小,不瞬便浮现红色;那时翊心也是这般惊慌得注视着她,不过半人高,大概有七岁吧。

当年梳着小辫子的可爱小人长成如今这般清秀英气,反倒是有些木讷得令人又气又笑。翊心见无吟狠厉的双眸中浮现一丝柔光,觉得自己定然是内力消耗过多晃神了,“莫笑了,我这有金疮药你快敷上。”

无吟接住翊心抛来的玉瓶,晃了晃,好笑得道,“这脸上的伤,我如何看得见。即是你划破的,不应你来敷吗?”

翊心对其愧疚未散,蹲身打开玉瓶欲为其上药。无吟出声制止她,“慢着。”翊心闻其言便觉焦躁,道“又如何?”无吟未言,修长玉指沿细颈至衣下锁骨处,轻轻挑起凝脂肌肤一角,只见一层薄薄的人皮徐徐揭起,露出其颈侧嫣红的如生羽绘,攀沿向上是饱满晶莹的唇瓣若张若闭,揭至半面是眸下鲜红欲滴的凤坠妖艳如泣血,眼角眉羽上翘勾勒出无限妩媚;待全然取下,右眼眸完美融合的凤眼以及额旁昂首欲鸣的凤首,好一幅美人凤泣图。

翊心与无吟相距不过咫尺,亲眼见其卸去易容后那惊艳旁人的朱红文身,悬至半空的手不知该为其涂抹还是不该亵渎。无吟的真容便是有令人不敢触碰的脆弱感,仿佛易碎的精美瓷器,只可远观。

倒是无吟见其呆愣,握上翊心纤细的手腕将白色药粉细细撒在伤口处,顿感一阵刺痛,无吟眉头稍皱,待敷完将翊心的手无力得甩开,如此一番折腾,她仅存的力气也用尽,只得依靠在冰冷的石壁上闭眼休息。

蹲在一旁的翊心手中尚拿着未塞上瓶盖的金疮药,待缓过神来,才轻呼,“敷药前未用清水清洗,怕是会愈合不好,你怎可……”直接上药。见无吟休憩,余下话语翊心吞咽回去不敢出声。

她也不知自己为何会这样做,大概是这张容颜生得实在好看,与所绘文身确属绝配。细细打量,这眉眼,这鼻梁,这嘴唇,还有那颗雪中红梅,她似在何处见过?会是谁?她记忆中容貌美丽的女子,除师姐青矢璇,便只有碧落山庄惊鸿一现之人。是她?是她!

翊心见过欧清影笼统不过三面,年纪太小,依稀只记得她挥剑时出尘如仙的姿态和赠她剑时温柔的笑容。与面前出手狠辣、言语犀利之人着实不符。翊心晃了晃晕沉的脑袋,喝了口皮囊中的清水,恢复几分清醒。

2

翊心出山洞观察一番,并未有追兵,应受其哄骗一路向北追去。又回至洞内,取火折子点起几处亮光,细细打量这处应有人迹的荒废居室。

为何称其为居室?原是她发现洞中角落有腐朽木屑杂有漆痕,似装载的木箱。洞内大半被木藤所掩,翊心用剑拨离,绕行一圈至北角,火光未照见脚下凸起,一个踉跄差点失重跌倒。

待稳住身形,照亮前方,不禁惊呼出声。只见一身披白布衣的漆黑骷髅盘膝坐于石床之上,左手置于腿上,右手举至胸口,手中似握有何物,因通体黑骨,不近身辨识不清。“你不去看看,也许会是何宝物。”有弱声自耳边呼来,翊心心中发怵,待反应过来此处只有那人,凝眉反望,果然见无吟讥诮面容。

这才复原几分生机,便四处走动,怕是不久又是那半生不死模样。无吟见翊心盯着自己不语,道,“你莫看我,看他。”说罢,拉住翊心举着火把的手向黑骷髅靠去。

翊心也对其好奇,欲知骷髅手中之物必得掰开其中,她不敢上手,拾一细木枝将其顶开。细观之下乃一黑色囊蛹,其内中空,无论何物俱已不见。翊心问无吟,“你养奇虫甚多,可知为何物?”无吟思虑几息,道,“似蛊,但蛊之寿命极短,观其蛹厚怕年岁不小。”翊心闻是蛊,顿觉不喜,失了兴趣往后退去,将仍在打量的无吟撞得节节后退。

翊心上前将无吟拉住,忽想起她浑身上下不知藏有多少蛊虫,匆忙甩开,举着火把往别处寻去。无吟未言,她确是认得,寨中古籍载有,“即翼山南,有黑虫,名“痋”(téng),有民以之为术,活人食之,内里皆空、以尸为蛹,不破空,寿至千年。”

无吟尚有惑未解,若面前尸身供痋饲养,其该保有人皮而非存有枯骨;若未受供养,痋结蛹休眠,一旦流出必发大难。这神碣山下突来横祸不就四十年前长林城疫病?细细想来,不难不与之联想。另这骷髅主人乃持痋之人,而非施痋之人,因痋出世之时,他早已身死。

无吟思索之时,翊心执剑挥舞将石壁全部清理干净,因她于山藤之下撇见几个刻凿文字,便想一探究竟。无吟察其动静,见壁上所书甚是惊奇,世上当真有如此诡奇功法?思及自己受楚平重击,原本无多的寿命又折了大半,现如今不过凭藏命玉露丸吊命,能否活过春末也未可知。

翊心以火光照之识得全貌,念,“有道云胡一气迁,变化有难料。学道皆有用,熏陶乃其妙。乾坤两相移,沆瀣四时循。君心似我心,共游天地间。”

其四十二字后附有练功四图,乃两人相对而坐,气血相连,取一人之寿为他人所用。翊心斥之,何来共有天地间,不过一盗取别人阳寿为己用的邪门功法,若让心术不正之人瞧见又是一场血雨腥风。

翊心剑光凌厉欲跃起毁之,无吟拉住其衣,道,“这功法主人图后言明尚未练成,你又何苦毁人心血。”翊心甩袖抽离,正声道,“留之莫不是给人执念?你即已看了,便烂于肚肠。若他日练之,我必亲手取你性命。”无吟见她一脸肃穆狠绝, 甚是无奈,道已不同,岂可成谋。若换了昔日的自己,大抵也如她这般将天地间所有邪门技法摧之痛快,若换了无吟,只要可报得大仇,便是吞良心下地狱也在所不惜。

眼见翊心将飘逸草书毁个干净,无吟嗤笑道,“其后那浮光三式剑法怎不一道抹去,莫不是这剑法便不造执念?你心中可真分得清楚何为正何为邪?”

翊心乃天生剑痴,习一招式可不眠不休,若不练个融会贯通不罢休。现下见壁上三式剑法,意境深远,化万为一,分一为三,真乃奇人。想起他所书胡云一气迁,又叹可惜,若专于剑法,定然已名扬后世,怎会不知“白鹤老人”名号?

白鹤老人为何人也?江湖不留其名,他也未多言自叙。翊心将剑招记下待日后细细品茗,即学其招式便是于她有恩,作为报答,为其埋骨修坟,道一声,汝之剑法留于此地传于后人,也不枉来世一遭。

无吟见她又是收尸又是抱拳拜谢,甚是不入眼。从怀中取一玉瓶丢于翊心,道,“你要的解药,你我便互不相欠。”翊心救她一命,她便还翊心一命。在此一别,你做你的正派大侠,我行我的快意恩仇,下次相见,仍是敌人。

翊心知其眼下之意,拾起帷帽递于她,道,“如此长相,遮着较好。”

无吟嗤笑,拿于手上无佩戴之意,待唤回月霜,方戴之,无言语,策马离去。

翊心也上马寻其师门踪迹,人命攸关,不敢耽误。

月至正中,西缺无风。满月溢,新月愁,何处是春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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