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零九章归乡的异乡人
“你手上是怎么回事？！”他在反应过来之后果然第一眼就是看到了我那打着石膏的右手，“出事故了？还是在外面惹事了？”我苦笑着叹了口气，坐到父亲床头的一把椅子上：“出了点事故而已，没什么大碍，而且您现在看上去才是出事的那个。”
那只左腿的情况看上去还算好，尽管已经包扎好了，但我也总觉得有些不放心：“所以您这边到底是出了什么事？上山的时候摔倒了？还是别的什么原因，为什么不愿意去医院呢？又为什么不把事情告诉我呢？这些东西才是我想要问您的。”
他挠了挠比上次更加花白的头发，脸上的表情说不上是烦躁还是愧疚：“在山上出了点事，不算要紧，一些皮外伤而已，来的医生也说了没伤到骨头，倒是你表哥他们有点小题大做了，至于没告诉你的问题”
他转而将目光转向了我这边，更确切的说，是我这副比上次要憔悴的多了的模样：“你没告诉我的事情也多的很。”
我靠在椅子上叹了口气，的确论起固执来说我并不是父亲的对手。
之后则是长久的沉默，我俩谁也没有说话，由于父亲不抽烟的缘故，我也不可能在他面前抽烟，半晌之后，仍旧是他率先打破了沉默：“你这次回来，是有什么事情？”
我愣了一下，一时间还没听明白他的意思，而他直接摇了摇头：“你不会真的因为我这点小伤而特意从这么远回来一趟的，这点我了解你，你肯定是恰好因为什么事情要回来一趟，顺带才知道了我受伤的事情。”
我不觉哑然，父亲确实了解我，的确，如果我真的能确定他受的伤不算要紧的话，还真的很有可能不会回来。
我只能惭愧的点了点头：“一些无关紧要的事情罢了，对了，有件事情和您说一下.”
我深吸了一口气：“小谭，死了。”
出乎意料的，我父亲并没有表现出太大的情绪波动，他只是下意识的转头看了我一眼，确定我表情没有撒谎之后，才缓缓点了点头：“这样啊，那个混小子，没想到竟然还会比我们这些老人先走一步.可惜，这里已经没有他的亲人了，他也不会葬到这里，对吧？”
我心想现在连他的尸体都拿不回来呢，藏哪里都还没有定论，不过我还是揉着额头点了点头：“我这次会来也就是为了这件事情，他的遗愿准确来说是遗愿之一，就是想让我把他老家的那座房子给一把火烧掉。”
没想到这次我父亲反而立刻坐了起来：“不行，这个绝对不可以！”
我吃了一惊：“您这么激动干嘛，那是人家自家的事情啊，那座房子本来也是小谭的，按照他的意愿来处置，很正常吧？”
“你不懂。”父亲他莫名的激动了起来，“不仅是我，这条街上的所有街坊邻居，乃至这座村子里的人都不会同意这件事的，你们当时还小，不明白小谭他妈妈到底付出了什么，那座房子又意味着什么.这些你都不懂。”
我全然没听懂他的意思，只能狐疑的皱起了眉头：“您到底在说些什么？我完全没听明白，到底是什么原因您倒是和我说一下啊。”
只是到这时候父亲他便又像是哽住了一样，沉默良久，也只是摆了摆手而已，我也只能无奈的摇了摇头，转身离开了房间。
从小到大我和父亲这样的交流不知道有多少次，每次几乎都是有头无尾，没办法，我和他之间无论是性格还是价值观方面实际上都存在着一定差异，我甚至都不知道他是怎么样才能把我教成这个样子的。
班小瑜正坐在我家客厅的一张椅子上左摇右晃，见到我出来了才站了起来：“怎么样，你父亲没事吧？”
我缓缓点了点头：“他还好，只是我们恐怕就没那么顺利了，要烧掉一座房子可比我们想象中的要更加困难。”
我转而给自己和班小瑜都倒了一杯茶，家里仍旧是那种最苦涩的凉茶，因为从小喝多了这种味道，导致我长大后就再也不喜欢苦味的东西，此时也算是捏着鼻子咽下去的，然而班小瑜却似乎很喜欢这种味道，惊喜的要求着想要再喝一杯。
“说实话，大叔你真的是在这里长大的吗？”班小瑜一边捧着茶杯，一边好奇的问道，“我怎么看你都不太像是这里的人，甚至在这里也有些格格不入，怎么说呢，你对这里来说反而像是个外乡人那样，虽然看着一切都轻车熟路，可是能感觉你不喜欢，或者说不适应这一切。”
班小瑜这番话反倒是一语中的，我也坐在那张左右摇晃的椅子上，捧着茶杯，无奈的摇了摇头：“有些事情是这样的，你越适应一件东西，就会越讨厌一件东西，我从小到大也是这种感觉，对于这里来说，我就像是个外乡人一样。”
我自嘲的笑了笑，在休息了足够长时间之后，我才准备好动身前往小谭的老家看看，如果我没记错的话，那地方应该早就没人居住了才是，虽然是在这座村子，也出于极为偏僻的位置。
一路上我见到了不少以前的街坊邻居，他们现在大多都已经变老，只是无论是用方言叫我小名的样子还是和我打招呼的样子都还和以前一样，然而我却莫名的很难感觉到亲切，只有一股强烈的不适应。
难道在我自己的心里，自己已经不再是南乡人了？
我们走了大概二十多分钟才来到了小谭的老家，那是一座当时比村子里任何地方都要好的红砖房，独自矗立在一座荒野的山脚处，离村子有一定距离，从外面的窗户来看，里面的一切都已经被封锁的严严实实，而且那厚重的灰尘也能说明这里的荒废。
只是当我凝望着山上的云雾缭绕时，却会莫名感到一股寒意，似乎有某种不好的气息正在这里悄悄酝酿，随后缓缓蔓延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