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孽海 - 墨玉笙箫 - 疏影残雪 - 历史军事小说 - 30读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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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孽海

墨玉笙苦笑着目送红豆出门,只觉得一个头两个大,压得后脑勺隐隐作痛。

红豆阁窗门半开,依稀可闻楼下歌姬抚琴声与吟唱声。

唱的是“寻好梦,梦难成。有谁知我此时情,枕前泪共阶前雨,隔个窗儿滴到明”。

元晦起身走到窗前,伸手将窗门掩上。

他将额头抵在窗棂上,依着这个姿势,站了好一会儿,留给墨玉笙一个并不显得挺拔的背影。

墨玉笙轻咳了几声,没话找话道:“松竹馆有四艳,分别是红豆,流玉,紫月,湘茹。这四人各有千秋,红豆擅诗画,流玉擅丝竹,紫月擅弈棋,湘茹擅书法。你方才见识过了红豆的书画,我让百合去请——”

“师父——”元晦漠然回头,疾声打断了他,

“我……不喜欢女子。”

他的声音低沉而沙哑,带着股浓得化不开的疲倦。

墨玉笙没料他如此直白,脑子连带着舌头就地罢工,他只好胡乱地回了一个敷衍的表情,说不上是笑还是哭,一言难尽。

元晦缓缓走向他,平静地说道:“我也不喜欢男子。”

墨玉笙本能地向后缩了缩身子,手心被并不怎么烫手的茶水捂出了一层薄汗。

他干巴巴道:“嗯。我知道了。”

“不,你不知道。”

元晦摇摇头,眼底尽是落寞,“我——”

“元晦!”仿佛是预感到他要说些什么,墨玉笙截口打断道:“是师父浅薄了。你年不过双十,正是鲜衣怒马仗剑天涯的年纪,的确不应该拘泥于男欢女爱。”

元晦唇角微微一勾,无声地笑了笑。

他走到茶几旁,俯身捉起酒壶一丝不苟地给自己斟了一杯。

朝花入杯的声音在这份死寂中显得分外清越。

他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一杯朝花,像是春日里最烈的日头蛮横不失温柔地穿肠而下,逼得元晦狠狠地呛咳了几口,酒气在眼眶中横冲直撞。

末了,元晦抬起泛着酒气的眸子,开口问道:“师父也会时常做梦吗?”

墨玉笙一愣,想了想,答道:“不太会。”

他天生是个辟邪的鬼见愁,入了夜不仅夜游小鬼,连平日里熟悉的面孔似乎也不待见他,甚少入梦。

元晦凝视着墨玉笙,表情寡淡地补充道:“春梦。”

“什么?”墨玉笙一惊,险些咬到自己的舌头。

元晦垂下眼睑,不再看他,“我会,时常会。闭上眼会,有时睁开眼也会,现在看着你,格外会。”

墨玉笙哑然。

他的脸青一阵,白一阵,红一阵,搭个戏台能就地攒成一出变脸的好戏。

他试着将前言与后语以不同方式拼接,企图撞到哪怕万分之一的侥幸,可惜徒劳。

这个“会”指得是什么,元晦说得清清楚楚,他听得明明白白。

他噎了半晌,才从干涩得快要冒烟的喉咙里挤出几个字:“年轻人,心火旺……回头我让方大夫给你抓几道败火的方子,去去心火……”

“太迟了。”

元晦缓缓合上眼,“喜你成疾,药石无医。如今每看你一眼都在饮鸩止渴。”

墨玉笙其人,生性多情,处处留情。每一段情缘都十分短命,譬如朝露,撑不到日上三竿。

倒并非墨玉笙水性杨花,吃一茬,想一茬,究其缘由大概就是“不合时宜。”

年少轻狂时,惦记着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那点风流劲,他不曾为谁停留。

等到想安定下来与谁红袖添香时,阴差阳错落下了一副毒身。

他不想成为谁的负担与牵挂,便自觉活成了一道孤影,尽管这道孤影十分手欠,还是会有意无意撩拨人心。

如此算来,墨玉笙风流半生,感情生活却清浅的如同一杯茶水,吹开迷人眼的浮沫,一眼就能望到杯底,大概也就配与光头和尚争个高下。

所以,当自诩风流徒有其表,不曾为谁痴狂,不曾被谁痴狂以待的墨玉笙对上元晦那句掷地有声的“喜你成疾,药石无医”时,还是不可自抑的动了心。

他在心底问自己:“倘若我与他不是师徒,倘若我与他不都身为男子,倘若我不姓墨他不姓苏,倘若我在不老不残的年华遇上他……”

可惜,这世间,没有如果。

“我心匪石,不可转也。我心匪席,不可卷也”。

少时读诗经,读到此处只觉得美好得不可言喻。

如今落到自己头上,却只想逃。

慕容羽匆匆回京那天夜里,给墨玉笙塞了一张字条,写着四个字:当断则断。

这四个字大约是烫嘴,连一向皮糙肉厚的慕容羽也当面说不出口,只能借由一张字条传达。

便是这四个字在关键时刻敲醒了墨玉笙。

他缓缓放下茶盏,任心头惊涛骇浪,面无波澜地说道:“药石无医那就试着刮骨疗毒。每看一眼都在饮鸩止渴那就试着闭眼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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