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魂寄清水河

“说！你到底养没养野汉子！”宋老三老婆摁着大莲的胳膊，也跟着尖尖的发着吼声。“不是什么野汉子。我早就跟你们说过，我早就有了相好，是我的心上人。”

“那就是真的了！”宋老三彻底爆发了，边大喊大叫，边拿起铁筷子劈头盖脸朝大莲打去。

“你这个辱门败户的孽种，说话就要嫁人了，竟做出这么伤风败俗的丑事。今天你说出来那个野汉子是谁，我还饶你一命；不然，我就打死你！”

大莲的额头上瞬间被打得绽开了一条大口子，滴答滴答的血流不止；她木然的看着从未感觉到亲情温暖，此刻，如凶神恶煞般的父母，牙关紧咬，一言不发。

“这个小荡妇留着也没用。”宋老三老婆接过老公的铁筷子，朝大莲的后脑勺，又狠狠地抡了一下。

“扑通”一声，大莲再也坚持不住，腿一软，一下子栽倒在地上。

“装死啊？”宋老三斜楞着倒在地上的大莲一眼，抬腿儿上了炕，冲老婆说“去，把我烟枪点上，我得来两口败败心火。甭理这死丫头。”

两口子上炕盘着腿儿，你一口，我一口，过足了烟瘾。宋老三老婆见大莲还是未动，便说：“我去给她浇瓢凉水，激醒她，送回她屋里吧。在咱们屋里躺着，看着碍眼，瞅着这死丫头就起急，添堵。”

宋老三点了点头。

“妈的，死了倒让老子省心了。”宋老三说“就怕这事儿，传到兰翎长耳朵里，咱公母俩交代不起啊。”

“走一步看一步。”宋老三老婆从厨房缸里舀出一瓢凉水，走进来说“想想辙，只要能瞒过这一阵儿，那老东西把大莲娶到家里，死活就凭她自己个听天由命了。”

“说话就快到下个月了，这些日子你把她捆起来，别的甭干了，白天夜里跟着她。踏实等着把这死丫头送出门子去。”宋老三交代着老婆。

宋老三老婆边答应，边一瓢水浇下去，被冰凉的水一激，大莲慢慢睁开了眼。宋老三老婆顺势拽起大莲，连拖带拽地就给她拉回了东屋，一把推到炕上去，扭身就要出去。

“我不嫁那个死老头子！”大莲不知哪来的力气，一个高从炕上爬起来，光着脚丫，披头散发的抢在宋老三老婆身前，夺门而出。嘴里不停地念叨着“我是六哥哥的人，我是六哥哥的人……”

宋老三老婆一把没薅住大莲，本身又是裹着小脚，眼瞅着大莲打开院门，消失在夜色里。

“她爸，大莲她，她跑了！”宋老三老婆着急忙慌的回到上屋，推了推已经迷瞪过去的宋老三。

“废物点心！不是让你给她捆上吗！”宋老三抽了一晚上大烟，正是萎靡不振，犯困的时候，便半睁半闭着眼说“你也上来歇着吧，黑灯瞎火她能跑到哪儿去？撒撒倔脾气而已，一会儿她还得臊目搭眼，自己乖乖给我回来。睡咱们的觉，管她呢。”

说完，身子一歪，便响起了呼噜声。

刚才大莲昏厥过去，稍有些清醒时，隐约听到了她父亲宋老三和母亲的对话。

这对儿铁石心肠的父母，自打她懂事以来，白天倒卧在炕上抽大烟，擦黑儿便去经营大烟馆，和那些不三不四的兵痞，村里的混混吞云吐雾，插科打诨，从没顾过自己的寂寞，冷暖。

他们把这个从不待见的丫头，看成像一只看家护院的狗一样，扔块玉米面饼子，有口吃的，老实在家呆着就万事大吉了。

大莲渐渐长大，出落成了大姑娘，也到了婚嫁的年龄；提亲的媒婆倒是踏破了宋家门槛，但自己的父母不知为何，总是不理不睬，一概回绝。

直到兰翎长来提亲，宋老三两口子见有利可图，没打一点儿磕巴便痛快的答应了下来。

在这么一个家庭，这样一对儿父母跟前长大的大莲，从没感受过亲情的关爱，这个家就像一座冻透了的冰窖，没有一点儿热乎气。

直到六哥哥的出现，大莲她才真正体会到了世间的暖意和幸福。

但天不遂人愿，佟宋两家有世仇旧恨；她和六哥哥既不能名正言顺，明媒正娶，父亲又把她许配给了兰翎长做小妾，而且收了彩礼，定了出嫁的日子。

大莲清楚自己父母的歹毒，当她听到宋老三要给自己绑在屋里，由母亲日夜看守，便知自己与六哥哥私奔，永远在一起的美梦破碎了。

她已经是六哥哥的人了。让她嫁给兰翎长，看似孱弱的大莲，不屈，不从的烈性情，就连宋老三夫妇都无法想象。

春寒料峭的夜色里，大莲光着脚一路狂奔，跑到了她和六哥哥常相会的清水河边。

脸上，身上的伤痛，大莲此时倒没有任何感觉。她只是直勾勾的看着轻轻流淌的清水河，站在这个曾经留给她甜蜜，希望的老地方，忆念着和六哥哥在一起的一幕幕，串串泪珠止不住的流淌下来。

大莲从口袋里，把一直贴身带着，留有六哥哥血迹的手帕掏了出来。贴在自己脸上，捂在自己的胸口；少顷，慢慢站了起来，将这方手帕系在身后，她和六哥哥常常依偎在一起的那棵柳树上。

“对不住了，六哥哥。我食言了……”大莲含着泪，自言自语一步一步朝着清水河中走去……

当大莲淌进了河水里，正往清水河深处走着时，一声惊叫从岸边喊了起来：“谁！不要命了！”

大莲也被这突然大叫声，惊了一下，回头朝喊声的方向，看了一眼；便再也没有回头，一头扎进了刚开封，水流正急的清水河中。

眨眼的功夫，河水没过了大莲的头顶，打着漩，便不见了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