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冲突

蓝靛颜料市场需求越来越小，这是事实。而且可能今后会更不景气。多善提到种植大烟，前景却极其诱人；不说太远，光是火器营里的兵勇，一多半都是大烟鬼。更让宋恩心动的是从种植，到收购，都由这个官军火器营兰翎长为他保驾护航。

不用扒拉算盘，宋恩便可以得出改种大烟，要比种草的利润，不知要高出多少倍来。

“这事儿我还得和村里人商议，商议。”宋恩心里倍儿清楚，靛园村的土地尽管都是他宋家的，但真要把蓝靛厂，世代赖以生存的“草地”铲除，改成种植大烟，等于说会让佟家那几个靛户，失去了生计，砸了他们的饭碗。

这毕竟是关系到村里大多数村民营生的大事。

“地是你的，还不是你说得算！”多善可不管这些乡情，把酒盅的酒一口干了说“婆婆妈妈能干什么大事，你就定下来招呼吧！”

宋恩之所以能从一个穷小子，混到如今“家趁万贯”，心狠手辣只是其一，他为人处世绝对有自己的一套。他深知在蓝靛厂地界，佟家老爷子在村民中威望极高；不把他说服，改种大烟的事情，阻力，麻烦就断少不了。

这天，宋恩特意备了三色礼，以感谢佟爷一家子为“母亲”操办后事，找寻小荷花劳心费力名义，特意登门致谢。

客套话说够了，宋恩便提起了蓝靛颜料市场式微的惨状，貌似尊重佟爷的样子，请教佟老爷子，有没有什么办法摆脱眼下的困境。

“我们说白了毕竟还是农家，总有收成好，收成孬的年景。”佟老爷子不紧不慢地说“南方的颜料，挤掉了咱们不少染坊的生意不假，但老主顾不还是年年，多多少少还是在用咱们的蓝靛嘛。依我看，三五年内还不打紧。”

“佟爷，话是这么说，可没有远虑必有近忧啊。”宋恩摇着脑袋说“真等到咱们的颜料臭大街了，到那时候老少爷们，可就哭都来不及了。”

“大不了，蓝靛厂靛户关张，咱有土地怕什么？”佟老爷子磕了磕烟袋说“让乡亲们改种粮食，还能饿死谁啊？”

“我跟您这个想到一块儿堆儿去了。”宋恩赶紧把话茬儿接过来“其实，我听说有种作物收益不错，要是咱们现在就改种这玩儿意儿，大伙儿可比现在日子好过多了。”

“哦？是什么作物？”

“大烟。”宋恩刻意轻描淡写说“其实跟种旱烟叶也没什么区别。”

“混账！”佟老爷子把烟袋锅“啪”的摔在桌上，说“你父亲临死之前怎么跟你说的？宋家的地只种草，退一万步说，改种粮食是万不得已。你小子怎么能琢磨种那个邪门歪道，害人的玩儿意儿！”

“大爷您息怒。我这也是为了咱村乡亲们考虑，您也知道，这两年大伙儿的日子越过越难，再接着种草就都得喝西北风了。”宋恩说“再说，咱靛园村那些把式哪种过粮食啊，我听说种这‘大烟’容易侍弄，收成有保证，我这可都是替大伙儿着想啊。”

“你知道种了这东西，咱村会成什么样了吗？”佟老爷子瞪着圆目，问宋恩“蓝靛厂就变成了大烟场了！贻害子孙，招来些不三不四的人，你想过没有？”

“咱们只是在村上的地里种‘烟’，又不是开大烟馆。”宋恩解释道“火器营兰翎长跟我拍了胸脯，有他在咱们只管种好了，其它的事儿他全都能铲了，不用咱们担心，操心。”

“听你这话不是来找我商量，是已经打谱好了？”

“哪里。地是我们宋家的，可种地还都得靠乡亲们，老少爷们都听您佟大爷的，我得先经您点头啊。”

“你现在是宋家当家的不假。”佟老爷子眼里已经开始冒火，说“可你才来靛园村几年，蓝靛厂几代人都是靠种草，靛户出颜料生活，你如果要把地上的草铲了，改种大烟，那就和刨祖坟有什么两样！”

“大爷话不能这么说。”宋恩已经不是早先在佟老爷子面前求饶的范恩了，现在已然底气十足，回应道“这事儿我既是为咱们村乡亲，也是为我宋家打算。”

“这两年我可没少照顾大伙儿，不管蓝靛颜料行市怎么差，还是让你们靛户有草种；可我宋家年年赔本赚吆喝，谁知道？我父母留给我的家产，不能眼瞅着在我手里败没了吧！”

“你这话蒙三岁孩子还成，在我跟前说这些不靠谱的话，也真能说得出口？”佟老爷子真急了“我做了一辈子靛户，和你父亲我们老哥儿俩与公与私也交道了几十年，天灾人祸不知经历了多少回。”

“不错，这两年整个蓝靛厂比以前差了好多。可还是有进账，有收益；你父亲在时，遇灾年都会给村民让租金，让利，让大伙儿能过得去。反过来遇到好年景，村民也都感激宋家，自愿把出的颜料价格保持不变，让宋家吃上大头。常此算下来，宋家亏过吗？”

“大爷我不是这意思。”宋恩见佟老爷子越说越气大，忙说“您也看到了，火器营的官兵十个有八个好这口，咱们不种，总有人种。能让乡亲们有钱赚，有好日子过，咱们干嘛在这儿守着早晚没戏的蓝靛颜料啊。”

“你也甭再说了。我把话撂在这儿，靛园村要么接着种草，靛户接着产颜料，再不济大不了改种粮食。”佟老爷子站起来，做出送客的手势说“地是你宋家的，种什么你说得算。别人我管不了，但我们佟家的人，绝不会沾那乌七八糟的玩儿意儿。”

佟老爷子让大儿子把宋恩拿来的礼物，塞到他的手里，将他连推带搡轰出了自家院门。

宋恩想到了佟老爷子对此事会有疑虑，未必好说话；但没想到，他竟然对自己这个宋家新当家的这么不客气，不尊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