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人性的弱点》(14)
与人相处的基本技巧第一节“要想采蜂蜜,就别把蜂箱踢翻”
1931年5月7日,纽约历史上最轰动的一次抓捕行动到了收网的时候。经过几个星期的搜寻,走投无路的凶手克劳利在西区大道其情人的公寓内被抓获,这人手持双枪,既不抽烟,也不喝酒。
150名警察和侦探隐藏在他的楼顶之上,将公寓团团围住。他们用斧子在屋顶上砍出了洞;试着用催泪瓦斯把这个杀害警察的家伙——克劳利——熏出来。然后警察在周围的建筑物上架起机关枪,有那么一个多小时,纽约最好的住宅区之一不断回荡着啪啪的手枪声和嗒嗒的机关枪声。克劳利蹲伏在一张厚垫椅后,不停朝警察射击。有一万名兴奋不已的市民目睹了这场激战。在纽约的人行道上,从未出现过这样的情景。
克劳利被抓后,警察局长e·p·穆尔鲁尼说,这个手持双枪的亡命徒是纽约历史上出现过的最危险的罪犯,“动不动就杀人”。
但“双枪”克劳利是如何看自己的呢?警察朝他的公寓射击时,他写了一封信,信是写给“那些与他有关的人”的。写信时,从伤口上流下的血滴在了纸上,留下了一道猩红色的血痕。克劳利在信中这样写道:“在我的外套之下藏着一颗疲惫而善良的心——它不会对任何人造成任何伤害。”
在这之前不久,克劳利和他的情人在长岛附近的一条乡村公路上还进行了一番热吻。突然,一位警察朝他的车子走过来,并说:“请出示你的驾照。”
克劳利二话不说拽出枪,朝警察进行了一连串射击。警察倒地时,他从车子里窜出来,一把拽出警察的左轮手枪,朝此时已经倒地的警察身上又开了一枪。就是这么个冷血的家伙,却还在一本正经地说:“在我的外套之下藏着一颗疲惫而善良的心——它不会对任何人造成任何伤害”。
克劳利被处以电刑。抵达星星监狱的死囚牢房时,他说:“这就是我杀人的报应吗?不,这是我自卫的报应。”
这个故事要说的是:“双枪杀手”克劳利觉得自己干的一切都没错。
在罪犯当中,这种态度很不常见,是吗?如果你这样想,那就听听下面这段话:
“我把生命中最好的年华都献给了别人,我给他们提供更轻盈的快乐,帮他们过上好日子,而我却成了个犯人,得到的只是辱骂。”
这话是艾尔·卡蓬[1]说的。没错,他是美国最臭名昭著的公敌——就是在芝加哥制造无数起恶劣犯罪事件的最阴险的黑帮老大。可这家伙觉得自己并没有错。他把自己当成了公共慈善家——一个没有得到赏识、没人误解的慈善家。
达基·舒尔兹[2]在帮派内讧中被一枪干掉之前也是这么个人。这家伙是纽约最臭名昭著的恶棍,他曾在一次报纸采访中说自己是一位公共慈善家,而且他坚信这一点。
我和纽约著名监狱的监狱长路易斯·劳伊斯就这个话题进行过几次很有意义的会面,他说:“在星星监狱,没几个犯人认为自己是坏人。他们也是普通人,和你我一样。所以他们总试着合理解释自己的罪行。他们会告诉你为何要撬开保险箱,快速地扣动扳机。他们中大多数人试图用一种合情合理、错误的或者合乎逻辑的方式证明他们的反社会行为,有时他们这么做甚至只是为了给自己看,所以他们总是坚决认为自己不该被关进监狱。”
如果艾尔·卡蓬、“双枪杀手”克劳利和达基·舒尔兹和其他深处高墙后面的亡命徒觉得自己没错的话——那么你我该与谁接触呢?
华纳梅克连锁超市的老板约翰·华纳梅克曾如此坦白:“30年前,我搞明白了,谴责自己是愚蠢的。上帝并未把人们的智商平均分配,这是一个事实,如果在克服自己的缺点时,我不想到这个,就会有很多的麻烦。”
华纳梅克早早地就学会了这一课,但我自己在这个古老的世界中跌跌撞撞地前行了1/3个世纪后才明白,99%的人从不为做过的事责备自己,不管他做得多么不对。
批评是没有用的,只会让一个人处于防御状态,并常常让他试图证明自己。批评也是危险的,它会伤害一个人宝贵的自尊,伤害他的重要感,激起愤恨。
世界著名心理学家b·f·斯金纳博士通过实验得知,一只因良好行为受到奖赏的动物要比一只因坏的行为受到惩罚的动物记忆力好。后来,研究证明,这一结果同样适用于人类。批评不会让一个人发生永久的变化,只会激起他的愤恨。
另一位伟大的心理学家艾汉斯·谢耶曾这样说:“我们渴望表扬的程度和惧怕批评的程度相当。”
因批评导致的愤恨会让员工、亲人和朋友的情绪变得低落,而且并不能改变因他们的错误而造成的后果。
俄克拉荷马州的乔治·b·约翰逊是一家工程公司负责安全工作的协调员。他的职责之一就是在工人们上工地时让他们戴好安全帽。他说每次碰到不戴安全帽的工人时,总会搬出一大堆的公司条文,让他必须遵守。结果就是,那个工人不高兴地接受了,可一等他离开,那个工人就会立即把帽子摘下来。
他决定换一种不同的方式。下次当他再发现没有戴安全帽的工人时,便会问那工人帽子是不是戴着不舒服,或者是不是不合适。然后,他会用一种快乐的语调做出提醒,安全帽就是为了让工人们免受伤害而设计的,工作时应该戴着。结果是,工人们变得很愿意遵守那些规定了,既没有显露出不高兴,也没有显露出愤恨。
批评无用的例子还有很多,你可以在史书中发现上千页这样的故事。在此我们拿出西奥多·罗斯福和塔夫特总统争吵的著名事例做一说明,这次争吵分化了共和党,使伍德罗·威尔逊顺利当上总统,在第一次世界大战中写下了众多引人注目而灿烂的语句,并改变了历史的进程。让我们快速回顾一下这些事实。1908年,罗斯福离开白宫时,极力支持塔夫特,结果后者顺利当选总统。然后,罗斯福去非洲猎狮子。回来后,他一下子发火了。他责备塔夫特的保守主义,试图获得第三任总统提名,于是便组建了进步党,这么做就是为了分裂共和党。结果在接下来的总统选举中,塔夫特及其共和党只获得了佛蒙特州和犹他州——这两个州的胜利。这是有史以来共和党败得最惨的一次。
西奥多·罗斯福责备塔夫特,但后者责备自己了吗?当然没有。塔夫特眼中含着泪这样说:“我不知道这么做有什么错?”
该去怪谁呢?罗斯福还是塔夫特?说老实话,我不知道,我也不在乎。我想说的是,罗斯福的所有批评并没有说服塔夫特自己是错的,只是让塔夫特竭力为自己开释,眼中含着泪一遍又一遍重复这句话:“我不知道这么做有什么错?”
或者让我们拿出蒂波特山油田丑闻再做一番解释。它让20世纪20年代初的各个报纸上充满了无尽的愤怒,并震惊了整个美国。在现世的人们的记忆中,在美国的公共生活中从未发生过这样的事。事情的经过是这样的,在此我们对其不做任何掩饰:时任哈丁总统的内务部长的艾尔伯特·b·佛尔被委以重任,出租美国政府在艾尔克山和蒂波特山的两块油气田——这两块被搁置的油田本来是为了以后海军用的。佛尔部长公开招标了吗?没有,先生。他把这个油水丰厚的合同毫无保留地给了自己的朋友爱德华·l·多亨尼。多亨尼是怎么做的呢?他给了佛尔10万美金的回扣,还口口声声说是借给他。然后,佛尔部长采用了一种蛮横的手段,动用美国海军陆战队驱逐正在艾尔克山油田附近开采石油的竞争者们。这些在枪和刺刀威逼下被迫离开自己土地的竞争者们纷纷涌入法庭——把蒂波特山油田丑闻的盖子揭开了。从这件不光彩的事中散发出的臭气最终毁了哈丁政府,让全美国人们感到无比恶心,他们威胁要把共和党毁掉,让艾尔伯特·b·佛尔蹲监狱。
佛尔受到了极其严厉的谴责——很少有人被这样公开谴责过。他忏悔了吗?没有!多年后,赫尔伯特·胡佛在一次公开演讲中暗示,哈丁总统的死是因为精神上的焦虑,因为一个朋友背叛了他。当佛尔夫人听到这个消息时,一下子从椅子上跳起来,放声大哭,她挥舞着拳头,歇斯底里地大声叫道:“什么!佛尔背叛了哈丁?胡说!我的丈夫从未背叛过任何人。就是满屋子的金子也不会诱使我的丈夫做错事。他才是被背叛的那个人,从而让他去受折磨。”
瞧见了吧,我说的没错吧,这是人类的天性使然,做错事的人谁都怪,就是不怪他自己。我们都是这样的人。所以当你我有一天想要批评别人时,就让我们想想艾尔·卡蓬、“双枪杀手”克劳利和艾尔伯特·b·佛尔。我们要记住,批评就像是信鸽,总要回家。我们要记住,我们要纠正、谴责的那个人很可能会为自己做辩护,很可能有一天他(她)会反过来谴责我们;或者就像温和的塔夫特那样一遍遍地说“我不知道这么做有什么错”。
1865年4月15日上午,亚伯拉罕·林肯躺在福特电影院(林肯被枪打伤之地)对面一座廉价的旅店中。他长长的身体斜躺在一张下陷的床上,对他来说,那床太小了。一张罗莎·博纳尔名画《马市》的廉价复制品挂在墙上,一盏凄凉的煤气灯嘴上闪动着黄色的亮光。
林肯就要死了,国务卿沃尔·斯坦顿说:“世界上最完美的人类领袖就躺在这儿。”
林肯与人相处的秘密是什么?我研究过林肯的生平10年,并用三年的时间写出了《林肯不为人知的一面》这本书,还重写过一次。我自认为对林肯的性格和家庭生活进行过系统而详细的研究,别人能做的也只能到这个程度了。我对林肯与人相处的方法进行了特别研究。他以前是个爱批评别人的人吗?没错。在印第安纳州鸽子溪谷住时,那时他还是个年轻人,他不但爱批评别人,还写了很多讽刺的信和诗,嘲笑别人,他把它们丢在乡村路上,确定能被发现。其中有一封信所激起的愤恨持续了一生。
甚至是林肯在伊利诺伊州的春田市成为执业律师之后,还在报纸上发表信件公开攻击他的敌人:但这次他没能侥幸逃过去。
1842年秋天,他嘲笑了一位自负而好战的政治家,这人叫詹姆斯·西尔兹。林肯在春田市的《日报》上发表了一封匿名信,讽刺这位政治家。市民都哄笑起来。敏感而自傲的西尔兹一下子发火了。他找出是谁写的这封信,然后骑上马追林肯,要和他决斗。林肯不想打架。他反对打架,但无法做到既能摆脱这件事,又能保住面子。对方给了他选择武器的权利。林肯胳膊极长,于是便选了一把骑兵专用的宽柄刀,并从一位西点毕业生那里学习刀术;在约定的那天,他和西尔兹在密西西比河畔的一个沙洲上相遇了,准备决一死战;但在最后时刻,他们的副手打断了他们,阻止了这场决斗。
在林肯的一生中,这是一起最富有戏剧性的个人事件。它给林肯在与人相处中上了弥足珍贵的一课。从此以后,他再也没有写过讽刺他人的信,也再也没有嘲笑过别人。从那时起,他几乎再也没有因为什么事责怪过别人。
内战期间,林肯一次又一次地提拔将军,让他们担任联军总司令,可这些人——麦克科莱兰、波普、伯恩赛、胡克和米德——总是屡酿大错,逼得林肯在绝望中只能屡次在屋子里来回踱步。有一半的美国人强烈谴责这些不称职的将军,但林肯却靠着“不憎恨任何人,宽容所有人”的行事准则稳住了自己。他最喜欢的一则语录便是:“不要去评判,因为别人也无法评判你。”
当林肯的妻子和其他人用难听的话攻击南方黑人时,林肯这么回应:“不要去批评他们;如果我们在他们那样的环境中生活,也会和他们一样。”
不过要是有谁一有机会就去批评别人,那也是林肯,让我们再看一个例子:
1863年7月份的前三天,葛底斯堡战役打响。4日那天晚上,李将军开始朝南方撤退,当时正下着暴雨,洪水泛滥。当李领着败军抵达波托马克后,他发现前面有一条河,河水泛滥,根本过不去,而此时得胜的联军正在后面追赶他们。李将军陷入了绝境,逃不掉了。林肯看出了这一点。这个机会是上帝赐予的,一定要活捉李将军,立即结束内战。林肯觉得希望来了,于是命米德不要通知战争委员会,直接带人立刻去攻击李的部队。林肯下达了命令,然后派信使告诉米德立刻行动。
米德将军是怎么做的呢?他做了一件完全相反的事,他给战争委员会发去电报,直接违背了林肯的命令。他犹豫了,耽误了时机,还给自己找了许多借口。他断然拒绝攻击李的部队。后来,洪水减弱了,李带领部队渡过达波托马克河,成功逃脱了。
林肯气疯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他对着儿子罗伯特大声喊道,“哦,上帝!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他们已经陷入我们的包围圈了,只需轻舒手臂,他们就是我们的了;然而不论我说什么,还是做什么,都无法命令军队行动。在这样的情况下,几乎任何一位将军都能击败李。如果当时我在那儿,我自己就能把他打败。”
极度失望的林肯坐在椅子上,给米德写了这样这封信。你要记住一点,此时的林肯还是极端保守的,用词也是非常克制的。所以他写自1863年的这封信就算是最严厉的批评了。
我亲爱的将军:
放走了李,对这样的不幸,我想你心里是不会痛快的。我们已经把他包围了,很容易就能抓住他,再加上我们接下来取得了胜利,很快就能结束内战了。但事已至此,内战还会无限期地打下去。如果上个星期一你不能有把握地攻击李的部队,那么在河的南面你又怎能做到这一点呢?现在你只有少量的部队,只有2/3的兵力。如今再期待什么已是荒谬的,我对你也没什么期待了。你宝贵的机会没了,对此我甚为苦恼。
你能猜到米德收到这封信后是怎么做的吗?
米德从未看到这封信,林肯也没有把它寄出。林肯死后,人们在他的文件中发现了它。
我的推测是这样的——这仅仅是个猜想——写完这封信后,林肯望着窗外,心想:“再等一会儿,也许我不该如此草率。我坐在安静的白宫内,命令米德发起攻击,这是很容易的事;如果上周我在葛底斯堡,像米德那样,见够了无数的流血;如果我的耳边不停响起伤者和奄奄一息的士兵痛苦的尖叫声,也不会这么想要攻击的。如果我的性格像米德那般温和,也许会和他做的一样。不管怎样,事情已经这样了,改也改不了了。寄出这封信,我的心里会好受些,但米德也许会为自己辩护,也许会让他反过来责备我。这么做会激起他的愤恨,还会损害他作为指挥官的作用,在强逼之下,他也可能会辞职。”
所以,如我上面所说,林肯把这封信放到了一边,因为他从痛苦的经历中得知,尖锐的批评和谴责往往是起不到什么作用的。
西奥多·罗斯福当总统的时候也这么说过,每当碰到难题时,他总是把身子向后仰,看着悬挂在办公桌前面墙上的林肯的巨幅画像,心想:“要是林肯处于我这样的境地会怎么做?他会如何解决这个问题?”
下次我们责备别人时,就从兜里掏出一张5美金的钞票,看着上面林肯的画像自问:“换作林肯,他会如何处理这个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