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惩恶
待殷母走后,华疏院彻底陷入浓稠般的死寂,唯屋中的瓜果水香燃个不停。
殷姝僵立在原地许久,还是抬步走至书案前,眼神凝在书卷上留下的那句诗――知不可乎骤得,托遗响于悲风。
此句在心中反复咀嚼,也未读出该有的洒脱,反而是道不尽的遗憾。
她想,有情人于情浓时骤然分离,缘由不为世俗,而是自身,许是经久难忘。
殷母一生骄傲,曾为翱翔于天的凤凰,最终还是以心牢囚之。
“我受尽父兄娇宠,也应他们所愿,嫁入殷家。”
“我与图澄也算互不相欠。”
“而你,则是我平生所愧,不求谅解,只愿你余生安乐。”殷母临出门时,留给殷姝这一句,她声音低哑涩然,不敢回头与殷姝对视。
窗外泼墨流云浮动,一片无声间,仁禾进来时便见殷姝静立在书案后,整个人半身陷入暗影中,原本杂乱的书案扫开一块地,呈着一卷帙卷,上面泪痕斑驳。
她轻轻言道:“李嬷嬷将这些年周家塞进来的人列了个单子,意思约莫是交予女公子手。”
“夫人那边,还送来了此物。”说罢,仁禾在案上放上一锦盒。
殷姝依旧无所动,仁禾心中轻叹,静静退出去,将一室清静留给殷姝。
门扉合上,大片流泻进来的暖光复又消失,许久之后,殷姝动动已然僵住的指尖,打开盒盖。
盒中之物由红线串着各类宝石,飘浮着阵阵好闻的檀香,应是殷母用心供养过的。
正是那七宝手串。
殷姝不自觉轻轻触上它,意料之外的温热传来,热意经指尖流过血脉直至心房。
她轻轻眨下眼,说不出对殷母的情感。
幼时她也会生出亲近之心,只是在一次又一次的漠视中湮灭。
后来葛嬷嬷之事,让她彻底恨上此身父母,怨恨殷父的狠绝,怨恨殷母的不作为。
直至经历的多了,便麻木了,明白唯有自强才能护住身边诸多人。
对于他们的恨渐渐在心中留下模糊的影子,看向他们的目光越发疏离。
或许,殷母也是察觉到,因此不求谅解。
反复翻腾的情绪平息下来,殷姝合上锦盒,从此以往,她不恨,但也无感。
*
柳嫣那院子烛火彻夜未歇,痛呼声不绝,夜半时才诞下一个女儿,柳嫣累得发虚,仍旧挣扎着看了眼孩子,便沉沉睡去。
翠墨忍不住喜极而泣,就着奶娘的手看了几眼,才松口让她们下去喂奶。
一夜的折腾,其余奴婢面露疲色,翠墨便让她们去休息,自己独自一人守夜。
她放心不下柳嫣,也庆幸,殷姝不计前嫌,吩咐人好生照料柳嫣,若不是如此,这殷家棺材便要多上两副。
然而,她心仍旧悬着,不安感弥漫上心头。
想到这儿,门外便立了一道人影,小声道:“翠墨姐姐,女公子去二公子书房了。”
这些日子,殷衡就宿在书房内。
翠墨猛地起身,扯动珠帘,面色紧张,是先看向床榻上,见柳嫣并未吵醒,才松了口气。
随即低声回道:“先打探消息。”
“是。”
殷姝得知殷衡欲集结手下势力反扑她时,她正与仁禾商议家中事务。
她眉间锁紧,抬眸看向眼前这面相平平无奇的两人,他们神情肃然,眼底带着不易察觉的杀意,正是先前在堂前替她压住殷父与殷衡的侍从。
待他们话音落下,殷姝反而问道:“你们是谁的人?”
是的,他们并不是黑甲士,先前在堂前殷姝本想唤仆从,却没想他们二人进来,一副听命的顺从模样。
她便将就用上一用,如今他们更是将殷衡的手脚了如指掌,显然不是常人。
殷姝问的直接,两人对视一眼,对上探究的目光,还是老老实实答道:“主上言,若是女公子想要这殷家,我等便全力助之。”
主上――
殷姝蓦地想起如今在边关的那人,她不自觉握紧掌间,问道:“他可有消息传来?”
其中一人摇摇头,回道:“并无,已有五日不曾接到消息了。”
殷姝静了一瞬,名为担忧的情绪如同藤蔓般缠上心端。
与此同时,她也想起,那日青竹山上,她问他,如若她不原谅如何。
他言,会送她归家,愿她得自在。
时至今日,她才明白他的安排,他会替她打点好殷家一切。
如若她愿,便会有人助她登上殷家家主之位,权势在手,至少一切自专。
此事说得容易,可在殷父以及黑甲士的眼皮底下插人打点谈何容易。
可是,他还是做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