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道一还俗(3)
话音刚落,便见一个青袍人瞬时出现在大殿门口,其身法之快,犹如鬼魅。
看清来人,殿中人都是一惊,黄蓉却是又惊又喜,叫道:“爹爹!你怎的来啦?”
此人正是黄药师。
黄药师哼道:“我怎的来啦?我若不来,叫你任人欺负了去?”
原来那日在牛家村分别后,黄药师以为王道一与黄蓉二人会去岳州处理丐帮的事情,便独自一人在附近流浪。但没过几日便听到江湖上传言,说是有两个容貌出众的少女向北边赶去,其中一个还是道士。
黄药师听后心中一凛,又打听了几句那两个少女的样貌,想着那两人必是女儿和王道一无疑了,但她们不去岳州怎么却往北方去?
黄药师何等精明之人,稍加思索便猜到了其中原因。想着女儿竟然去了全真教,自己和全真教又有些误会和过节,那女儿怎能不受危险?一想到女儿可能会有危险,黄药师就立马快马加鞭的赶来重阳宫,却不巧正碰上这一幕。
黄药师走近殿内,扫视一圈,最后定格在表现最反常的王道一身上,问道:“这是怎么一回事?”
黄蓉不答,低头慢慢轻抚着王道一的肩背。
马钰站出来道:“黄岛主光临我教,晚辈荣幸之至,但此乃我全真教教内之事,还请黄岛主莫要插手。”
黄药师冷冷的斜他一眼,说道:“与我女儿有关的事便是我的事,你这杂毛道士不要我插手,我黄老邪却偏要插手!”
马钰等四人忌惮于黄药师的武功,不敢与他硬顶。丘处机最是大胆,站出来道:“小师妹是要继任我们全真派掌教之位的,黄岛主的女儿却还来这里与她拉拉扯扯,不清不楚,黄岛主若真要插手,那便将令爱接走吧!”这话的意思显然是说黄蓉勾引王道一才让她误入歧途,耽误了他们小师妹大好前途。
黄药师一听得此言,重点毫无疑问的锁定在了前半句上,他几乎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愣了一瞬,向倒在地下犹自混乱的王道一一指,追问一句:“你说什么?这小丫头要当你们那劳什子掌教?那……”
那我女儿成什么了?
黄蓉在王道一身侧,知道丘处机这样说,事情必然不妙,忙上前拉住父亲,解释道:“爹爹,你别听他胡说,道一她……她还没有决定,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是重阳真人留下过遗命。”
黄药师自然是不明白这其中的弯弯绕绕,听黄蓉的解释也听不出个所以然来,上前一步,指着地下的王道一,喝道:“小丫头片子,你要做掌教?”
马钰等人见黄药师脸色铁青,知道他反掌之间,王道一立时有杀身之祸,便各自暗暗戒备,护在王道一身边,只是功夫相差太远,当真动起手来实是无济于事。
王道一听了这一句怒喝,稍稍回了点神,晃晃悠悠的撑着地站起来,踉跄一下才勉强站稳,脸上泪痕未干,茫然的看着黄药师,脑中还是在兀自挣扎着,精神处在崩溃的边缘,完全不知该如何回话。
黄药师见她这样,觉得有些奇怪,但也没多想,又问一遍。王道一此时正处于左右摇摆之际,心中一团乱麻,剪不断,理还乱,哪能回答出来这个问题。
黄药师见她一直闭口不言,以为她是默认了,顿时怒不可抑,侧目斜睨王道一,冷冷道:“原来你要做掌教,那还来招惹我女儿做什么?!”
黄药师厉声道:“蓉儿,爹要做一件事,你不可阻拦。”
黄蓉知道父亲一旦动起脾气来,任是谁也劝阻不了的,她颤声道:“爹,你要做什么?”
黄药师道:“这臭丫头片子,还有这几个臭道士,全都宰了!我黄老邪今日非灭了全真派不可!我父女俩焉能任人欺辱?”
黄蓉抢上一步,拉住父亲的手,说道:“爹,道一是真心喜欢我的,她从来都没想过当掌教,只是有他师父的一句遗言,她现下还不能决定。”
不能决定吗?黄蓉聪慧如斯,怎么可能料不到王道一也许会选择全真派而放弃她?只是比起自己可能随时会被抛弃的惶惑和痛苦,她更见不得王道一受伤罢了。
黄药师哼了一声,向王道一冷冷问道:“你既要做掌教,却又对我说要还俗后再来娶我女儿,这话怎生说?”
王道一也知道现下事态紧急,听了这句话,脑中虽还乱着,但还是把心中最确定的心意说出来,她道:“我从未想过当掌教,在去桃花岛之前也根本不知师父对我有这样的期望。我……我只盼一生和蓉儿在一处,若是没了蓉儿,我定然……活着也没什么意思。”
黄药师脸色稍和,道:“好,那你答应我,立马还俗,我便将女儿许配于你。”他如此一再迁就,实是大违本性,只是瞧在爱女面上,极力克制忍耐。
黄药师此话一出,全真四子顿时惊呆了,均想着这黄药师竟然能邪门到这种地步。
须知有宋一代,最讲究礼教之防,黄药师却是个非汤武而薄周孔的人,行事偏要和世俗相反,才被众人送了个称号叫作“东邪”。黄蓉自幼受父亲薰陶,脑筋中也与她父亲一样,哪里有过什么纲常伦理的念头?这番惊世骇俗的说话行事,旁人听来自不免挢舌难下,可是他父女俩一个做的理所当然,一个说的也最是自然不过,一副本该如此、那又如何的模样。马钰在几人中最是豁达,也不禁暗暗摇头,不能理解。
王道一没有决定好,仍是不回答,隔了半晌,蓦地苦笑一声,眼泪顺着脸庞滑落下来,她看向黄蓉:“蓉儿,前几日我还笑那郭靖古板教条,不知变通,今日轮到我自己,却连他还不如了……蓉儿,你说,我是不是与他一样?我是不是……让你很失望?”
此时的王道一脆弱的像个小女孩儿,她从未如此无助过,也从未如此纠结过。
当她知道自己已经被炸的骨灰都剩不下,身死轮回的时候,她没有遗憾,她坦然的接受了;
当她知道自己早已被暗暗的强加上传承《九阴真经》的使命的时候,她没有怨谁,她坦然的接受了;
当她知道自己竟然是活在一本书里的时候,她没有过多犹疑,她坦然的接受了;
当她知道所有的情节都无法改变,命运总是强硬而无情时,她没有怨天尤人,她坦然的接受了;
当她知道自己为一个女子心动时,她丝毫没有困惑和逃避,她亦是坦然的接受了,并且规划出了一幅美好的蓝图……
可是现在呢?
事情怎么会发展到这副境地?
是她错了吗?
王道一扪心自问,她从未做错过什么,她一直在坦然的接受,一直在理智的处理一个又一个的难题,她两世都活的问心无愧,可为何命运还是要如此折磨她呢?
为什么?
为什么!
于王道一来说,这已经不是师父和蓉儿谁更重要的问题了;
也不是师恩和爱情孰轻孰重的问题了;
师父和蓉儿谁更重要,是能够拿来比较的吗?就像左耳和右耳哪一只更重要,是能够拿来比较的吗?
虽然时间很短,但经过方才一番思索和自问,如果王道一现在还仅仅纠结于二者在自己心中的份量,如此浅见,陷入如此误区而不能自拔,那她便不是王道一了!拿这两者作比,本就是对这两者共同的亵渎!
她现在所纠结的,是一种对命运的不解,
对天理的困惑,
对道法自然深深的疑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