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故人来
栗色短发的女孩蜷缩在并不舒适的硬木椅上,猫耳耳机中循环播放着matthew?perryman?jones的《livingintheshadow》;住院楼十三楼窗外的春风还泛着四月冰雪初化的微微寒意。
开玩笑的。四月份的钱塘城跟闹鬼一样冷热不定,今天刚好热得离谱。楼临沧安详地睡在病床上,两手交叉叠在胸前,纯白的被单平整地盖在他身上,让他看起来去世得无比安详。就是床上摆着的一大堆花很扎眼睛。
这满床的好死不死的玫瑰都是他老姐的追求者们送的。其实里面还有几朵百合是坐在床边那个短发姑娘的手笔。
门被轻轻推开了,一道高挑的身影轻声走进病房,那是楼临沧心心念念的老姐,楼染月。木椅上的女孩受惊般睁开双瞳,暗金色的眸子在黑夜中闪闪发亮,但在确认了没有危险后又迅速暗了下去。
“吵到你了。抱歉。”楼染月看到她被自己惊醒了,索性把灯打开。
“没那回事。我的身体你也清楚的,”短发姑娘从容地笑了,“他情况怎么样?”
楼染月坐在床沿,轻轻握住病床上昏迷的男孩的手,充满担忧地注视着他。楼临沧的脸只有在这种时候显得不那么欠打。其实凭着这张脸,如果他不整那些抽象表情和白烂话,说不定还能迷倒几个不长眼的女孩。
“不怎么样。左肩胛骨粉碎性骨折、两根肋骨骨折、多处骨裂、严重脑震荡、左腿胫骨骨折、多处擦伤、心脏穿刺伤、天赋刻印回路严重受损。”
“至少他活下来了不是吗?他的对手一点都不弱。”短发姑娘摘下了耳机,把掉在地上的手机捡了起来。
“不一定。他用异能的时候玩太过了,把记忆全部激活了一遍。就算能醒过来,他也不一定能够维持人格了。醒过来的可能会是什么历史中的大人物吧。”
“那你把他带这里来干嘛?这种高危个体不是应该直接交给掘墓人们处理吗?”短发女孩玩味地挑了挑眉。
“因为他是我养大的男孩,他就是死也不应该死得像个怪物一样。如果他没能醒来,你就动手;如果他醒来了,你看看他够不够格进你的小队。”楼染月起身向门外走去,“你再睡一会儿吧,明天不用上课,我帮你请过假了。”
“你要走了?不看着他醒过来吗?”其实她很想说“不打算看着他失控吗?”,但这实在有些缺德,身为资深御姐控的她说出这种高情商发言显然有些人格分裂。
“回钱塘江守桥。我身后不止有你们,还有整个要塞。”楼染月关掉了灯,带上了门。
“又是这一套。你好高尚啊。”短发姑娘趁她离开后不满地阴阳怪气了一下。她对于钱塘要塞的安危并不在意,对照顾躺在床上的这个男孩也没兴趣,她其实比较在意楼染月答应她却因为公务无法实现的请冰淇淋。
她对于整个人类都没什么太深的感情。
因为她不是人类。她是裂隙重工的战术执行队从遗忘之潮最深处找到的异类胚胎,监控等级a+的危险个体。某种角度上来讲她和楼临沧一样危险。
短发女孩打开手机开始逛抗压吧,玩世不恭地翘起二郎腿,纯白的猫耳耳机挂在她优雅的脖颈上。这个刚被她救过一命的家伙不知道什么时候会醒过来袭击她,这种情况下睡也睡不安稳。
窗外大雾弥漫,这些她睡前还未出现的纯白色的雾气让整个杭州要塞染上了浓重的梦幻色彩;夜空中星河不见所踪,只有裂隙重工浮空基地暗黄色的灯光和喷射着蓝色火焰的推进器给迷雾重重的夜晚带来一点色彩;数公里外是“哀泣之桥”的前线,楼染月便是去那里执行防守命令。
天好像再过半小时就要亮了。短发姑娘把窗帘拉上了,以防病人因为阳光提早醒来。
虽然这个病人不一定醒得过来了。
她突然想在楼临沧脸上画乌龟,但她摸了摸口袋,没找到笔。
这个夜晚确实无聊得要死。
“其余要塞已全部丢失。”
楼临沧听见机械音在黑暗中响起。
“不重要了。时间回溯有成功过吗?”
他听见自己以陌生的声音开口,说着自己也听不懂的话。
“对问题否定的回答。”
意思就是没有咯。废话真多。话说他这是抢了谁的身体?又是在和谁说话?
“时间点误差的可能性?”
“76.3%-较高。”
笑死了。时间旅行偶尔穿越错可以理解,但是四次传错三次就有点离谱了。考虑过穿越回开天辟地的时候给盘古递斧子吗?
“意识数据损坏率?”他的嘴又一次不听他使唤地动了起来,但好歹说了句听得懂的话,
“77.7%-较高。”
“你真的不是在谋害我吗?”
在说完这句话后楼临沧试着揉了揉眼睛。黑暗的大幕在此时掀开。他全身被暗红色和暗金色混杂的外附装甲覆盖,扶着巨剑半跪在类似机体维修台的平台上。他试着动了动,但是身体完全不听使唤。
这是一个装修得非常有年代感的会议室,但是墙壁已经从四角开始慢慢消失,露出没有任何色彩的虚空。
发出声音的似乎是会议桌中心的一台ibm5150。这是世界上第一台ibmpc,于1981年8月推出。他大概是在和某个人工智能之类的东西对话,但是这种老古董电脑真的带得动一个哪怕是只具有最基础的对话功能的ai吗?
“距离完全崩解还有一分零三秒。”
他猜大概是世界要格式化了吧。不过不要紧,反正是梦。与此同时一些知识莫名其妙地挤进了他的脑海:虚空化会消除宇宙的空间结构,在这种情况下的空间内没有任何实体能够存在。
“还有旧可叙吗?”楼临沧已经习惯这具不归自己管的身体了。第一人称浸入式看戏嘛,不磕碜。
言下之意就是没旧可叙的话我要出发去送死了是吗。我可真是好胆魄啊。他想。
“否。”
“我出发了。”
他的身影在平台上逐渐变得模糊,像是一张受到干扰的电子图像。色彩诡异的像素方块在一点点与他的身体进行置换,在短短数秒间,自己便被一大堆难以辨认的色块所取代。这些色块蠕动着,扭曲成一个个不同的人形——还有一些不是人形的形状。
然后在某一个瞬间,他的身体消失了,就像是不曾存在过。
但他的意识还停留在此处,是时间旅行失败了吗?
“我没走吗?”
楼临沧总算获得了自由说话的权利。但是他意识到自己没有发声器官,而且他所处的已经虚空化的空间也不具备让声音传播的条件。
白搭,等于啥也没说。他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