招惹
招惹
几场秋雨连绵着落,像没好透的感冒,时不时来反扑一阵,弄得梁梦洲病殃殃的。
期间他录了两期综艺,一共三天,在泥水里四处打滚,拍得效果十足,但丝毫没考虑他死活——节目组里的泥里掺了沙,长了眼似的细细碎碎地往他小腿伤口里钻,仿佛他的腿是烤肉,那泥沙就是辣椒粉,疼死了。
收工当天的下午,他就去了医院,伤口清创完,走路半身不遂,带着怨气对陈勉说:“不是说要面谈戏服细节的吗?谢桥呢,怎么没有动静?”
电影他还是接了,就像姜欣说的,他没有别的选择,二十二岁看着年轻,但他没有第二个六年可以浪费了,年轻和长相就像遇水而化的易耗品,至少现在,他还没有拿得出手的作品,他要拼一把。
陈勉飞快地看着手机行程说:“原定是今天,但是听说你要去医院,他们就把时间往后挪了,说由我们定。”
梁梦洲不太耐烦:“挪什么挪,我只是腿伤了,又不是死了,正好也叫他看看我是个残废,少动那些乱七八糟的念头。”
“……”陈勉涉世未深,单纯好奇,斗胆问道,“什么乱七八糟的念头?”
因为这一句,梁梦洲摊着脸老实了一路,总不能荼毒老实孩子。过了很久,帕拉梅拉都拱上高速,他才半死不活地发号施令:“现在就去,说,去哪,找谁?”
“哦,哥你醒着呢,我还以为你睡着了,墨愁路18号尘心工作室找陶君然陶总监。”
“……你说找谁?”梁梦洲瞬间直起腰问,“你确定是找陶君然?”这不是那天晚上给醉鬼打电话的人么?
陈勉握着方向盘,飞快扫了他一眼:“对啊,哥你认识啊?”
梁梦洲想起公司旋转门后的那个背影,心头一动,就把什么谢桥感桥的抛到脑后,心思活跃起来——除开同名同姓的可能性,加上他运气又很好的话,有没有可能今天他还会再见到那个人?
看来这电影带来的也不全是挑战,还有桃花。
他看着窗外,觉得天都蓝了,打开窗吹着头发说:“这不是在认识的路上么,掉头,先回我家。”
“不是哥,你冷静一点,高速不能掉头。”
“我知道,我的意思是我要回家换身装备。”
初次亮相么,自然要帅气,哪怕只有百分之一见面的机会,但万一呢?他永远信一句话,机会是留给有准备的人的。
梁梦洲在家哼着自创的小调洗完澡,从衣帽间一堆定制服装里捞了身浅紫色缎面衬衣和一条黑色长裤放在备选台,又挪到首饰区挑了一支aquanaut腕表和一枚戒指,浅紫搭配玫瑰金,永远不会出错。
换完衣服,戴好首饰,开始捯饬头发,直到每根发丝都随着他的意志长好,该垂的垂,该翘的翘,他才满意地关上衣帽间的门,就明着骚嘛,他最会了。
整整一套流程下来,他唯独没有喷香水。
梁梦洲的审美来自多年沉淀,这些年来他出席的时装周不少,再者在圈里混,最不缺的就是漂亮模板,看也看出精髓了,他最知道怎么让别人的眼睛只注视他。他知道探索欲是人类最高级的情感,只有恰到好处的留白,才可以激发它。
尘心工作室内。
陶君然一身休闲西装配贝雷帽,鼻梁上架着一副平光镜,坐在沙发上捏着平板正在列周计划,他一心二用,边写边和窗旁的人闲聊。
“那角色你不是给他争取到了吗,合同都签了,你还去喝什么酒?给那群人当下酒菜啊?”
窗边的人穿了身宝蓝衬衣加黑色西装裤,浑身上下没有多余装饰,拎着个绿色小喷壶在给窗台上的多肉浇水,随口说:“我姑且认为你是在为上次没接到我而道歉,所以送我去派出所的人有眉目了吗?”
“当然没有,你大概是遇到了真雷锋。现在你相信国内的治安有多好了吧。”
对方垂下漂亮的凤眼,放好喷壶,看上去很困惑,看了窗外半晌才说:“上次的礼服他没收,为什么?说实话,以他如今的处境,没有理由拒绝我。”
陶君然从平光镜下擡眼,看着他:“这位姓谢的朋友你太自信了,普通明星得一件高定就得吹上天,你一下借三件,长点脑子的人都知道事情不对。”
岂料谢桥转身却笑了,像苍白的画皮被点上朱砂,整个人都灵动起来。
“不对。”他走到桌前,修长的手指在桌面敲出某种节律,“你不懂他,他是个有任何机会都会拼命抓住的人,哪怕提前透支信任。所以这个理由不成立,一定还有别的原因。”
二人是在伦敦时装设计学院认识的,因为都是华人,又一见如故,就合伙开了家公司,后来谢桥因为“月光”一炮而红轰动整个时装界,顺势留在国外发展,陶梦洲陪他打拼一年稳定后,先行回国开拓国内市场,直到今年夏天,谢桥才回国。
相识多年,陶君然依旧没能适应他的作风,不明白这样一张完美的脸是怎么说出这种变态的话的?
他立刻进入敷衍模式:“好的,我知道了,你不要再秀了。现在说正事,梁梦洲那衣服的设计图有影了吗?都快开拍了,要设计还要出成品,你到底行不行?”
“说实话,我不知道。”
“……”陶君然怕了他,给自己这位陷入迷茫期的合伙人让出沙发,“您坐着想,别把工作室赔光就行。他马上就来了对吧,要我几点回?五点行不行,还是六点?”
谢桥说:“或者直接下班?”
陶君然彻底无语,朝他比了个国际友谊手势就出去了。
天气潮湿闷热,像还有大雨。
站在目的地大楼憋闷的地下车库的电梯前,梁梦洲解开一颗扣子,拧眉问陈勉:“你是说尘心工作室在二十楼?”
陈勉跃跃欲试:“是啊哥,这是个机会,知道你马上要吊威亚,提前考验你呢!”他亮着眼说,“这样,我陪你一起,咱们爬一层楼再坐一层电梯怎么样?”
“闭嘴。”
他诧异道:“你要走楼梯吗?可这是二十楼啊。”
梁梦洲把心一横,双目发沉盯着电梯,手指往上一戳,说:“不,坐电梯。”
迈进电梯,他克制地按下二十楼的按键,电梯门关闭,电梯缓缓升起。
他的脸色肉眼可见地变白,头很痛,像有人在筛他脑浆,心跳得也很快,像被什么东西吊着拉扯,他的手贴在背后,抵住轿厢。
陈勉有些担心,小声说:“现在才到五楼,我们走楼梯吧?”
“不。”梁梦洲屏息,额头和背心洇出一层薄汗。
“要我和你说话吗?还是你想听歌?”
“……快闭嘴。”他几乎想贴着电梯滑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