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月芒初露

政和殿中

入了秋，天愈发的短了，正午过后不久阳光便不再灼曜，斜晖透过窗棂进入政和殿，但政和殿的庄严肃穆消减了斜晖，让这斜晖也肃穆起来。

只有檐下铁马叮叮当当的响着。

陆小婉和陆小曦已至殿中，她们刚刚行过三跪九叩大礼，现在于殿中纤纤而立，二人均以白色薄纱掩面，垂首垂眸。

这是严欢给他们找的面纱，严欢还教了陆小婉一些手段。

严欢告诉她们，美人之于君王就如同草芥之于农夫一般，后宫三千佳丽，盼望君王宠幸如同久旱干涸盼望甘霖一般殷切。

人之本性，越是容易得到的物件就越不珍惜，越容易丢弃。

想以色侍君的美人更是如此，此等女子不易激发君王的征服欲，即便能爬上龙床，君王亦是一时新鲜后即弃如敝履，更甚者今日宠幸，明日就已忘记，宫里这样的女子比比皆是。

所以第一次面圣不可太平庸，要使一些小手段。

*

陆小婉和陆小曦垂首垂目，眼睛余光扫了扫两旁，她们身后是红雕漆嵌玉石荷花屏风，两旁俱是黄檀的家具，正前方宝座上的便是当今至尊。

严欢让嬷嬷给她们换了衣衫，把从侯府穿来的粉色罗裙换成纱裙，陆小婉着白色纱裙，陆小曦着青色纱裙，高髻重新盘做垂髻，且去掉几件钗环，换做了步摇，把额黄和花钿也去掉，却在眉间点了颗朱痣。

三跪九叩后她二人便立于殿中。

就见皇帝像被施了魔咒一般，走下了龙座，站到了一袭素纱，若晨曦中走出的烟霞仙子似的陆小婉面前。

陆小婉和陆小曦见皇帝从龙坐上走了下来，俱有些惊叹，但她们没忘严欢的叮嘱，不要轻易摘面纱，得婉拒三次。

欲施跪礼，陆小婉被皇帝拽住胳膊拦了下来。

高启说：“还不摘去面纱？”

“妾姿容丑陋，恐惊了圣驾。”

“姿容丑陋岂能来到朕前？”

“朕帮你摘！”他伸手去拽陆小婉的面纱，陆小婉如粉葱般的柔夷握住了他的手。

随即陆小婉纤纤柔柔的揖了个万福，软软糯糯的说：“皇上且慢，您能不能答应妾一个请求！”

“说！”

“若妾容貌丑陋惊了圣驾莫怪罪妾与陆侯爷。”

“准”说罢高启又急着去拽陆小婉的面纱，陆小婉又一把拽住了他的手。

高启的语气有些急促，说：“你这是要考验朕的耐心？”

陆小婉赶忙跪下道：“皇上，女子容颜是一生安身立命之根本，妾自小在意容貌，偏今日脸颊长了一颗红痘，妾惶恐怕皇上怪罪才以白纱遮面，还望皇上恕罪。求皇上看了妾容貌后，若觉妾容貌丑陋，不堪伺候圣驾还则罢了，若感妾姿容入得圣目可以随驾侍奉，亦等妾面上此红痘消掉再摘了面纱，望皇上应允。”

高启此刻好奇之心已经完全被吊了起来，他倒要看看这女子生得怎样一副模样，竟敢如此放肆，立刻便答应了。

陆小婉站起来缓缓把面上白纱揭下！

高启呆立在了陆小婉面前，嘴唇微微开启，眼神似长在陆小婉脸上似的，整个人一动不动。

陆小婉对他莞尔一笑，然后把面纱的另一侧挂到耳后，把面容又遮了回去。

高启双手抓住陆小婉的肩膀晃着她说：“婉娘，你回来了？你真的回来了？你把这个面纱摘掉让朕看看你，在梦里你就蒙着面纱，为何见了朕还蒙着。你让朕再看你一眼，就一眼好不好。”

陆小婉偷看了严欢一眼，严欢冲他摇摇头，她顿时明白了怎么回事。躲开了又要拽她面纱的惠和帝。

语气较方才又多了几分娇柔：“皇上您刚才答应过妾的，君无戏言！”

高启只得把伸在陆小婉面前，即将拽下她面纱的手收了回来，把陆小婉一把拽进怀里。

陆小婉做惊恐状娇哼了一声，随即把脸贴到了皇帝胸前。

皇帝已经失态，再不拦估计就要亲上了。站在一旁的陆深咳了一声。

听到“咳”的一声的高启，觉出了自己的失态，忙把陆小婉放开，亦轻咳了一声，恢复了一下情绪。

高启对严欢道：“去叫人把华宸宫收拾出来，把人安置好！”

“皇上，另一个姑娘您不看了？”

“不用看了，她太阳处有处黑痣，朕不喜欢，一会让陆候带回去吧！”

陆深听后诧异，这陆小曦何时脸上有黑痣了？即便真的有黑痣也早找人处理掉了。

后来他看了一眼严欢，想到这陆小婉和陆小曦新换的衣服还有遮面的白纱，肯定是严欢找嬷嬷来给她们打扮的，那陆小曦脸上的黑痣看来也是他的手笔。

他为何要这么做？不过如今陆小婉被直接安排进华宸宫是他未料到的，若没有严欢在一旁指点，恐怕不会如此顺利，可他为何吊摆了自己一晌此时却反过来要帮自己？

他看到陆小婉第一眼的时候就惊诧，这世上竟有如此相像之人，他一度怀疑这陆小婉是婉娘的投胎转世。所以他把被卖做官妓的陆小婉和陆小曦姐妹二人赎了出来，就盼有朝一日能伴君侧成为自己的棋子。

今日果然成了！

皇帝还在殿中站着，看着陆小婉出去的背影，殿里还回响着陆小婉腰间所系银铃清脆的响声，他来到惠和帝身侧哈着腰唤道：“帝君！”

高启回过了头看向他。

陆深道：“臣的女儿帝君可满意？”

“满意，非常满意，陆卿果然最懂朕的心思，说，想要什么？想要什么朕都可以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