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安抚
38:安抚
夜间,乔氏营帐内,烛火摇曳,映照出父子三人的身影。
乔行砚端正地坐在桌前,怀中是裴归渡交予他的亲手绘制的穹奚山地图,面前是审视他的两位长辈,他自觉理亏,知晓若再辩驳几句对方便要动怒,是以此刻只噤声,任凭两位说什么都不回话。
乔怀衷看着幼子脸上的细长伤痕,虽不算严重,却也瞧后心揪着,他都如此,若叫林秋娘瞧了岂不是又得神伤许久,亏得春猎不得女眷跟随。
“才春猎第一日便将自己弄得这副模样。”乔怀衷自己都不知是哀其不幸多些,还是怒其不争多些,只是说出口的话不算好听,“早知今日,我便不该将你也带来。”
乔瑄见状本欲关心,却也突转话锋做起了安抚之人,道:“父亲,且不说临舟多年未驭马,就单这围猎所用马匹,向来都比平常人家的马要烈些。且山道崎岖蜿蜒,空中又多雄鹰吓之,烈马失控也是难免之事,不怪临舟。”
乔怀衷怎会责怪出事之人,不过是忧心过甚,却又不知该找谁寻理去,便只能这般追本溯源,可说出来的话却难免带着些责备的意味。
“亏今日得小裴将军勒马,否则不知要出什么后果。”乔怀衷心有余悸,沉声道,“今日一事陛下已然知晓,方才召我前去,便是给了恩准,许你不参与这几日的射猎,待在帐中调理即可。”
乔行砚颔首,却知晓这旨意不可能是皇帝主动言之,想必又是父亲将自己以往的经历搬出,借此忧心讨的恩典罢了。
到底是为父为兄之人,二人只又叮嘱了乔行砚几句,剩下的便全是关怀挂念之言。
他将白日之事说得详细了些,却只字未提李敬成一事,毕竟此人脸上的伤比他严重许多,若提及,怕是何人都能联想到此事乃他所为。
乔行砚想不到以自己睚眦必报的行事作风,此次暂时忍了下来,却险些替裴归渡顶了这罪名,他一时之间有些觉着讽刺。
次日一早,各世家公子再度驭马而去,数十烈马驰骋着扬起黄沙,马蹄阵阵,乔行砚立于帐前看着众人离去的背影,心中思绪万千。
百官与皇帝同席而坐,桌上摆放着由礼部备好的点心吃食,玉盏中是上好的佳酿。
今日凡有官职在身之人皆坐于此,包括负责护卫的裴归渡与身为户部侍郎的郭弘。
“临舟是吧?”
忽而,武昭帝一声招呼将仍站立在烛火台边望着远处驭马背影的乔行砚拉回了神,他转身后躬身行礼,一副翩翩公子模样,道:“回陛下,正是。”
“听闻你昨日所驭烈马无端失控,险些从马上坠落,亏得敬淮勒马相救,这才未受重伤?”武昭帝看着乔行砚,目光凛冽,像是要确认什么事情一般,不由对方扯半句谎。
皇帝未言免礼,是以乔行砚仍是躬身低头的模样,道:“昨日马匹失控时冲撞进一众世家公子跟前,亏得小裴将军出手相救,这才保住了一条命。”
“噢?”武昭帝露出诧异模样,随即看向裴归渡,笑道,“敬淮到底是武将,也幸得他在场,这才免了一场灾,若叫旁人,怕是未必能如此幸运。敬淮,护卫有功啊。”
察觉出皇帝口中的言外之意,裴归渡上前躬身答道:“陛下言重,护卫一众参与围猎之人乃是末将分内之事,若换做旁人亦如此,末将不敢居功。”
武昭帝闻言笑道:“护卫有功便是护卫有功,何来不敢居功一说?莫不是担心朕提及李大人家的长子受伤一事,降罪于你?”
乔行砚凝神,李敬成终究还是瞧见了他的模样并告知皇帝。
与此同时,裴归渡指尖一顿,心道果然还是要将话绕到此处,昨日夜间他便主动请罪,现下明着提及,想必是李敬成那边有所言,当即便又躬下三分,道:“林中视线遮挡,末将一心想着射捕猎物,失神不察,这才误伤李公子,是以无论如何惩戒,末将都领之受之。”
此话一出众人皆噤声,武昭帝看一眼裴归渡请罪的头顶,又环视一圈众人,最终将视线定在李制和身上,随即便见那人一副早有准备的模样,上前躬身请礼,道:“陛下,围猎场上刀光剑影,羽箭频发,加之穹奚山山道险峻,多竹林遮挡视线,出现意外在所难免。况且我儿不过擦伤,并无大碍。”
李制和忽而转向裴归渡,缓声道:“小裴将军不必介怀。”
武昭帝本就只是想试探裴归渡与乔李两家的关系,此话一出,便也没有再多言,只是缓和气氛般笑笑,叫面前三人都平身,道:“既如此,朕也不好多说什么,敬淮便算功过相抵,接下来的十多天时间内将围猎场的安危看顾好,也算是不枉李大人今日的宽宏大量。”
裴归渡再度拱手,道:“遵旨,末将定不辱命。”
有道是伴君如伴虎,得了恩准伴在席间末端,只三言两语,乔行砚便瞧出了众人心间紧绷的那根绳。
皇帝怀疑裴归渡出手相救不是意外,乃存了不该有的交情,是以用幸运一词引之对比,结果被对方主动请罪避之。
李制和如今被降职罚俸,不敢因一个意外同裴氏结怨,是以替对方说情将此事不了了之。
乔怀衷忧心皇帝因此次意外记住了乔行砚,此后时常提及,将其牵扯进朝堂中来,是以在之后的闲聊中多次将此事绕开,殊不知他的心思全然写在了脸上,反而惹得皇帝有些不耐。
裴归渡之后没有再多言,只是坐在席间宛如一个看客,哪怕乔怀衷所犯的错他都看在眼里,也并未多说一个字加以制止。
沈昱应皇帝的意接过乔怀衷的话,说了些御史台的近况,却只字未提户部一案,大抵是由于郭弘在场的缘故,是以皇帝也没有道破,只一边品着兰妃投喂的葡萄,一边听着在场大臣的言论。
春猎多以射猎玩乐为主,是以皇帝也并未打算与朝堂上的事纠缠过多,只点到为止,便又谈论起骑射之术来了。
乔行砚在其间听着,自打换了话题,他的心思便飞到了九霄云外,他并不关心世家公子中何人善骑射,何人精书画,那于他而言不过云烟,况且该知道的他早就叫人查清楚了,又何必白费心神听着各家互夸互捧的言论。
春猎第二日很快便过去,今日拔得头筹的与昨日一样,都是李氏二公子,李均廷。
李制和借了庶子的光,得了皇帝的夸赞,是以回营帐后也不再责骂李敬成的无能,只无视长子,继续对庶子赋予重望。
李敬成看着面前二人亲近的模样,垂于两侧的手握紧了拳,蹙眉不语,饶是他早就见惯了这副场景,于此刻也不免急火攻心,冷言相待。
“二弟当真是习得一手好射艺,竟连裴明两位将军都敌不过。”李敬成讥笑道,“不知二弟凭借此番骑射之术,能否入仕谋个武将之职光耀门楣?也不枉父亲此刻的夸赞之言。”
李均廷闻言瞥一眼对方,却是全然不在乎的模样,只又重新转回了头,将手上的护腕取下。
反倒是李制和,闻言立马蹙起了眉,怒而看向对方,没好气道:“你还有脸在此说风凉话?李丰岚,你瞧瞧你这副德性,好容易参加围猎,结果第一日便给我惹这么大的麻烦?你可知今日圣上朝裴归渡发难时我如何做的?分明错的是他,我却只能夹着尾巴替他辩解,生怕惹得裴氏不痛快。李丰岚,我不求你能如你弟弟一般替李氏争光,少替我惹些麻烦即可,莫要再来我面前讨嫌!”
李敬成怒极反笑,转头看一眼身侧的烛火,火焰跳动,他却只是嗤笑道:“父亲,凡事不该只看表面,你今日替裴氏掩罪,又岂知他便能领情放过你?”
李制和不解,怒而质问:“你这话什么意思?”
李敬成不以为然,讥讽道:“父亲未雨绸缪,不敢得罪裴氏,孩儿自是谨遵父意,不敢同他来往。只是今夜帐中良承所得恩典实在过多,孩儿自知不配与之共寝,这便将营帐留给你们二人。”
言罢,李敬成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营帐,也不管身后的李制和如何怒骂,只甩开账帘便往别处走去。
天边一轮弯月高悬,营账外是士兵巡逻的脚步声,寒风萧瑟,吹得帐帘掀起一角。夜半时分,营地内各帐皆已熄灭烛火,唯裴归渡方完成交接,进账准备就寝。
春宵帐暖,烛火摇曳,与账外呼呼作响的寒风不同的,是帐内温热潮湿的唇齿相依声。
乔行砚被吻得喘不过气来了,便擡手将十指插入对方散开的青丝内,用指腹按压对方的头,焦急地示意对方停下来。
裴归渡白日在皇帝那儿受了气,加之裴庆对他朝李敬成射箭一事训斥了许久,是以此刻心气未消,抓住了机会便不肯松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