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决心

“倾羽无能，但一直谨记族亲的血海深仇。我时常在想，我若是个普通人就好了，那样我便能心安理得地去贪这一世安稳。可我做不到。七彩锦鹤一族自远古时期就统辖着东域，护万民顺遂周全。可偏偏有小人作祟，灭我全族。”

“青羽雁也属羽人，我至今仍不知他们与外族狼狈为奸的目的。只是为了这东君之位吗？我想他们所图不止于此。他们应当明白‘非我族类，其心必异’的道理，故而定然有更大的阴谋。”

“眼前是被囚的先生，是下落不明的阿娘，是先祖守护了千万载的江山与子民。若就此做了碧水潭中的孤魂野鬼，我不甘心。”

她倏然怔住，就这般直愣愣地看着我，似是全然没想到我会同她说起这些。

我冲她扬了扬嘴角，而后将手臂环住双膝，继续眺望远方。

雪渐渐小了，头顶那几颗仅剩的星子也倦了，摇摇晃晃地暗沉下去。

山脉的那一头，隐有淡淡的金黄与红色相接。山尖的雪层层亮了起来，那层金黄在天际扩散开来，如珠如宝地捧起蛋黄般初升的旭阳。

“天亮了啊……”我喃喃自言。

“快些回去吧小仙鹤，小狐狸会担心的。”树仙站起身来，仔细拍尽裙裾上的落雪。

我点头：“前辈先回去吧，过会儿我该去碧水潭修炼了。”

树仙不再催我离开，转身向山下走去。她的脚步踏在睡了大半个冬天的积雪上，发出细微的“沙沙”声。

我忍不住回头去看。

山顶的草木原就不算茂盛，在这个季节里更是显得落魄而疏离。

拂晓前降下的雪早将我来时那串弯弯扭扭的脚印掩埋了踪迹，此刻这些洁白却又随着她的经过，沉默地退让出一条窄窄的小径。

她好像极爱穿一身青翠的衣裳，并常在腰间配着枚碧色玉玦。柔软的裙摆随着她的步伐翩然摇曳着，引得玉玦上的流苏相互摩挲。

在这幅以“深冬”为名的萧索长卷里，她色彩轻快得宛若那破土而出的盎然春意。

或许就连她自己都没发现吧，在她作为无生树而存在的五百年岁月里，不止有沉寂。

她对梨影的偏爱，就如她对生机的执念。

向往生机者，终将投入春意。

“前辈！”

我出声叫住她。

她停下，调转身子看我。

那双眸子依旧清冽，却又好似含了些昨日没有的情绪。

“何事，小仙鹤？”她问。

“前辈可否知晓，梨影体内的寒毒下一次发作会在何时？”

她轻抬左手，缓缓闭眼，掌心上一团淡淡的绿光明暗闪烁。

“大约在两个月之后，左右不超过三个月了，”她微不可闻地叹了一声，“我将一段无生枝条寄生在了小狐狸的经脉之中。枝条里的本源法力与我的灵之海相连接，若她能一直留在藏仙谷，我便能在这些本源法力被腐蚀殆尽前及时为她续上。这样一来，就算她仍要承受经脉破损的痛苦，也能延缓寒毒发作，让她稍微好受些。”

微微低头，深深的无力感在我心底蔓延开来。

我没法永远留在藏仙谷。距下次长羽还剩不到三月时间，一直到长羽后的七日，苏东君都有很大的可能顺着能量波动找到我。

所以，最好的法子……

我抬头：“我想恳请前辈，等我日后离开禊山了，好好照料梨影。”

“你往后的路只会更加危险，若她留下，你便只剩一个人了，”树仙面上的苦涩敛了去，瞬间化为了诧异，“况且，小狐狸恐怕也是不愿离开你身边的。”

我笑着摇了摇头：“正因接下来的路会更险，我才不能让她继续留在我身边。梨影是我的家人，自然便是我的软肋，前辈也不希望她被我牵连吧？”

树仙的目光移了开来，时而望向远处，又垂下眼睑。想来她的心中正在不断挣扎吧。

“前辈放心，这是我自己的选择。只是在我离开前，还请您替我瞒住梨影。”

良久的沉默后，她略有些艰难地吐出一个字。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