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做准备

东都山脉依旧脉绵延千里，峰峦叠嶂。高耸的禊山宛若将军迟暮，虽鬓角生了苍白，却依旧孑立孤傲、铁骨铮然。

自从逃到禊山后，每个满藏心事的夜晚我都会来到这个山头，有时在铺满雪的树下走走，有时坐在崖边发一整晚的呆。

禊山与空山是大不相同的。空山居南而靠海，山中常年青翠秀丽，冬日虽风劲寒凉，却从未下过雪。禊山矗北而险峻，周围群山如兽脊般环伺，四季朗然，色彩鲜明。故而苍茫单调的景色并不会让我心生悲凉，反倒在一个又一个难眠的子夜静静地陪伴着我，让我能够尽目之所及，望穿穹宇，心怀自然便也跟着开阔起来。

“小仙鹤，”树仙在我身侧坐下，难得笑吟吟地看着我，“我就知道，你果然在这里。”

我也朝她笑笑：“前辈看起来心情不错。”

“是啊，”她语气轻快，“小狐狸的经脉已温养痊愈，焚焰树的返生也差不多到了最关键的时刻，等我们做足准备，便能为小狐狸祛毒了。”

我心中一颤，暗自叹了一声。

我并没有将自己的打算尽数告诉她。我也不打算尽数告诉她。

虽然现在树仙对我的态度和缓了许多，以前也帮了我不少，但也许是我防备心确实很重吧，我还是无法将自己的想法全盘托出。

于是我道：“前辈，这几天我想进山一趟，采些药草，也好为过几天的事做准备。”

我所说的进山，指的是离开东都山脉的主峰禊山，进到山脉的更深处去。

她愣了一愣，转头看我：“藏仙谷中那么多奇花异草，没有你要的吗？”

我笑着摇了摇头。

她撇了撇嘴：“那你要找些什么？说不定我知道在何处。就算不知，我找同类也总比你简单些的，小狐狸体内的寒毒拖不了太久，快些找到总归是好事。”

“前辈不必担心，我从小在山中长大，又师从墨先生，自是能很快寻得的，”我婉言拒绝了她，“再说，前辈还要看顾梨影，哪还能抽得开身？我自己去就好，不劳烦您了。”

几日前，树仙不知去何处弄了些难闻的丹药来，从藏仙谷入口处的那个湖泊引水至她用无生木制成的大桶之中，让我用双色火焰将水加热后化开丹药，再让梨影浸泡身体。

梨影被那味道熏得苦着张小脸，却又不忍心拂了树仙的兴致，只得不情不愿却又雷打不动地每天泡上好几个时辰。

梨影偷偷央我，热切地希望我能用香草调一调那桶药汤的味道——嗯，且称之为药汤吧。但那药不仅味道难闻得特别，就连颜色也难看得特别，我着实分辨不出该用何种香草。

于是，本就被那巨大的木桶衬得娇小的梨影，每日只能僵硬地杵在盆中间，看着树仙往水面撒上些防止药效挥发的植物，活像一盆正在撒调味料的也不知道能不能喝但绝不会好喝的——巫女的菜汤。

树仙对此事十分上心且执着，梨影泡一刻钟，她便在边上守一刻钟，所以我猜，她是断不会为了帮我找想要的药草而放弃这事儿的。

果然，在我说前半句时，树仙好看的眉头逐渐皱了起来，看起来颇有几分不悦，但她听到后半句时便展了眉，鼻腔发出一声轻不可闻的“嗯”。

距大寒过去已近一月，禊山低处的雪已有融化的迹象，风若在夜里跑上一跑，竟要比那四九寒天还更冷些。

我站起身来，哈口气搓了搓脸颊，那白色的雾气被我的手掌揉散。

“前辈早些睡吧，我明天进山，不出意外的话过几日便回来，还恳请前辈莫要忘记与我的约定。”

她点了点头，也站了起来，一闪身消失在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