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返程
素筠越走越快，她不去想别的，只一味走着，仿佛一停下来就会忍不住想要回去，直到出了这傅府，才发现自己早已是泪流满面，她所有的期盼和愿景尽在这一墙之后，可如今都被这高墙生生地阻碍了，再也回不去了，再也不能回去了，都付之流水了。
素筠这样想着，心痛到不能自持，这样的夜晚，就是这样的夜晚，他对她说：“素筠，你等着我，等我平定了这东三省，我定会娶你。”
什么都变了，这话犹在耳边叮叮咚咚响着，那个人却不再是她的了，才不过一年就已是时过境迁。
门口有侍卫走上来，轻轻扶住她，素筠看了他一眼，是陌生的面孔，也不知道是谁的人马，她并不想让别人看笑话，就一把推开他，直直站定，那人向后退了半步，道：“沈小姐，赵副官让下属来送小姐回去。”
素筠喃喃问：“赵庭？”
侍卫笑了笑道：“赵副官说今天来的人多，认识小姐的人也很多，虽然离得近，为了小姐的安危，还是要有人来送小姐回去。”
素筠冷冷一笑，道：“是担心我的安危，还是怕有心人把我的事情告诉谭友莉，坏了他的好事？”
侍卫听了这话，没敢再答，他来之前，赵庭已经多次嘱咐过，无论听到什么话，都不能顶撞也不能多嘴，只好垂首立在一旁静听吩咐。
素筠见他这个样子，也是受人之托，也不再为难，就说：“你去吧，我自己可以回去。”说完，也不等他反应，转身就走了。
回到家，一众老妈子下人赶忙围上来伺候，却见她失魂落魄地摆摆手叫去，只好眼睁睁看着她径直去了内院。
兰秀叫人拿了饭菜再去热了一遍，这已经是第三遍了，还不见回来，兰秀也开始着急了，眼看着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已到了八点半钟，算着时辰也早该回来了，可是她再怎么样也是干着急，只能在屋里走来走去，只想着别是出了什么事。
正在这儿急着，就听门“吱呀”一声，兰秀一看是素筠，喜出望外，赶忙过去扶了她坐下，问道：“小姐怎么这个点才回来，可是出了什么事？”
素筠神色怔怔，脸上犹还有泪痕，眼圈也是红红的，却说：“没什么事，你去收拾好东西，明天一早我们就回去。”
兰秀一时不解，问：“可是明天婚礼，小姐不去了？”
素筠愣了一愣，像是没明白她说的是什么，半天才回道：“我还有什么意思再去？”
兰秀一低头见她手上的镯子也没有了，心里也就明白了七八分，就道：“那我这就去收拾，上次走的时候匆匆忙忙的，好多东西都在这里没带去，小姐看看，可还有什么要带走的？”
素筠只觉得头疼欲裂，用手轻轻揉着太阳穴，这里的一切早已压得她喘不过气来，哪里还有什么想要带走的，就道：“去了昌平已经有了新的，旧的就不必再带了。”
兰秀听她这话，是不想再提起这些，正好林嫂端了饭菜进来，就说：“这半天也该饿了，我叫人去热了饭菜，小姐吃一点再睡吧。”
素筠懒懒地看了一眼道：“我不想吃，你去放水，我想洗个澡，实在太累了。”
兰秀只好给林嫂使了个眼色叫下去了，进了里间放了热水，素筠洗过澡，吹了头发，就躺在床上睡了，虽然心事重重，可这一天倒是真累了，一挨着枕头就睡着了。
第二天，兰秀一大早就去买了车票，素筠睡得浅，听到外面动静也就起来了，她们俩个吃了早饭就带着行李上了车。
这天倒是难得的碧空晴日，她曾经看过的天空，呼吸过的空气，今后是不会再记得了，她不会回来了。
就在她离开的这日，那个人带着另一个凤冠霞帔的女子完成了他人生最重要的事，他要结婚，自然是万人空巷的去参观，而这些，都和她没有关系了，这样好的晴日，是在祝福他，也是在欢送她。
回去的时候和来的时候，同样的车，心境却是不同了，素筠揭开窗布，看着外面的远山，都覆着朦朦胧胧的雾。像是小时候在头上盖着的轻纱缎子，从那里面看东西都是隔着一层膜，什么都不真切，哥哥还嘲笑她心里只想着嫁人，把什么都当盖头。她当时说了什么，她不记得了，只是她没想到她和锦州有这样多的记忆，牵牵绊绊的，可她这一走，就是要把什么都给忘了，再也不想记得了，这样就不会再有牵绊。
书桌上堆着不少的公文，柏聿铖轻蹙着眉低头看着，一抬头，就看到桌上的铁砂釉梅瓶，水仙的馥郁香气久久不去散开，他忽然就想起她那日俏皮地问他：“你猜，这一共有多少朵？”
是十二朵，她很少这样孩子气，他就每日叫人插了十二朵水仙放进来，已经快不是水仙的花期了，可是就算还能开一日，他也要这样，至少她会喜欢。
柏聿铖伸手就去按了电铃，不消一会，张一铭就敲门进来，柏聿铖淡淡看了他一眼，问：“已经七日了，她还没有回来吗？”
张一铭一愣，半天才明白他说的她是谁，就说：“去沈家打听到，沈小姐明日就会回来了，只是，沈小姐也许还没有心情来办公也说不定。”
柏聿铖微微眯起眼睛，盯着桌上的瓷瓶，淡淡问：“他还是娶了谭友莉？”
张一铭轻声答：“是，婚礼很隆重。”
他淡淡一笑：“不过是遮人耳目罢了，我并不关心这些,我只关心她是否回来。”
张一铭道：“还有一件事，老夫人那里已经来了好几次电话，您看是不是回去一次？”
柏聿铖皱皱眉，他不是不知道母亲在打什么主意，不过是因为苏曼容在那里才多番叫他回去，就道：“再找时间吧。”
张一铭应了一声就躬身退了出去。
素筠清晨下了火车，并没叫家里人来接，只跟兰秀坐了黄包车回去，到了门口，兰秀上去按了电铃，就见宋叔前来开门，见是她们，笑得合不拢嘴，高声叫道：“老爷，太太，小姐回来了！”
沈太太先迎了出来，沈尹默站在厅门上也笑着望着她，兰秀笑嘻嘻先进去放行李，素筠见了母亲，忍了多天的眼泪终于流了出来，跑过去扑到母亲怀里，一下子哭了出来。
沈太太现在只剩下这样一个宝贝女儿，自然是心疼不已，见她哭得伤心，自己也落下泪来，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安慰道：“好孩子，回来就好，回来就没事了。”
素筠只一味着哭，好像哭出来就会好很多，这几天受的委屈只要见了母亲就可以尽然消失了。
沈尹默看女儿这样伤心，自然也为之心疼，只是还略微自持些，就道：“先进去再说吧，娘俩在外面哭哭啼啼的，叫别人看见怎么好。”
两个人这才松开，一起进到客厅去，桌子上备了茶点，素筠坐下来先喝了茶，见果盘里摆着梨，黄嫩嫩的，就拿了刀子替父亲母亲削着皮，一面只拣了几样要紧事说了说，把那些不愉快的都稍稍略去，又说了老宅里的事，左右不过是些琐事。
沈尹默见女儿缄口不提有关傅怀毅的事，就知事情已经全然过去，和沈太太相视一笑。
沈太太拉着素筠的手，细细瞧着她，像是看不够似的，不过几日未见，只是她很少离开家，倒像是很久不在身边的感觉，素筠哧哧笑道：“妈怎么老盯着我，几天不在，不认得我了？”
沈太太嗔笑道：“这孩子，你回来多看你几眼还有错了？”顿了顿，忽而想起了一件事，又道：“你不在，少帅那里打发人来问过几次，既然回来了，明日就要去吗？”
素筠想了想道：“我明日就去，总不能耽误别人的事情。”
沈尹默眉开眼笑道：“这就对了，答应了别人就要把它做好，这才像我的女儿。”
沈太太嗔怪地看了他一眼，道：“女儿有什么好都像你，什么都是你的好了？”
素筠削好皮，笑着递过去，没说话，自打搬来昌平，她好久没有这样轻松过了，也很少见父亲母亲笑得这样开心，她侧头看见外面好似突然之间多出了些绿意，整个天地都是绿绿的一片，太阳照下来折射出碎金子一样的光芒，夏天快要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