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晚霞如火,照亮天边,让云朵变得神秘莫测。
多好看的云,潇潇洒洒就像多情的浪子,时而厚重、时而轻快,时而热情,时而愠怒,过着恣意放荡的一生,爱恨随性、喜怒随心,让人羡慕它的自由。
空气中有清风拂过,带着淡淡的泥土清香。
“要下雨了。”
仿佛是听见了少年的话,第一滴雨挤出厚重的云层落下,掉进少年摊开的温润手心里。
这里是安市第三十六中学,一个普通的高中,一个老旧的操场。
泥土铺成的操场上站着一位少年,款式陈旧却一尘不染的着装,蓬松略略卷曲的头发,方正的脸上戴着黑框眼镜让少年看起来多了些书生气,倒让人觉得和他瘦瘦高高的身材颇显般配。
“小四眼,一个人杵操场上干什么呢?等着挨揍呢?”
几个混子在远处看向少年,带头的是复读生林城,他说完话旁边两个男生立即配合着哈哈嘲笑起来。
少年木讷的看着天空,好像并未听见他们刺耳的笑声。
上课的预备铃响起。
“傻逼一个,走,回教室了,这节老张的课,放学再收拾他。”
林城带着两个男生向着少年的方向吐了口唾沫,嘻嘻哈哈的回去了。
操场重归宁静。
“呼。”少年吐出口浊气,清新的空气流过鼻腔滑进他的胸膛,这种感觉让他有些莫名的欣悦。
轰隆隆一声雷鸣,闪电划破阴沉的天空照亮操场,仿佛是战场的冲锋号响起,倾盆大雨瞬间落下。
“雨水滋润大地,清风抚慰万灵。”
少年站在雨中,内心欢欣雀跃,他朝圣般举起双手,仿佛在拥抱大雨,雨滴滑落脸颊,划过少年轻轻的微笑。
“平洛,你怎么又在这?没听见上课铃么!”
一个女孩撑着伞跑了过来,青涩的身体夹杂着一抹成熟,随着奔跑形成起起落落的风景,是一种充满活力的美好。
女孩叫岳之瑶,是平洛在三十六中唯一的朋友,至少平洛自己是这么认为的。
岳之瑶有一双大大的灵动异常的眼睛,圆圆的鹅蛋脸,秀气的鼻子,薄厚均匀的红唇,最让人一眼看去便久久不能忘怀的莫过于她胸前的青春。
岳之瑶是老师眼中的乖乖女,是同学眼中的好学生,是班上的学委,也是学校数一数二的校花,她对每个人都很客气、很友好,就算是班上以不务正业出名的林城也对她相当信服,当然这其中也与她有一对奋斗在一线的记者父母有关。
记者,那可是无冕之王。
虽然岳之瑶可爱的形象在同学、老师乃至整个学校都根深蒂固,但平洛知道,那不过是些假象罢了,有些人外表有多恬静内心就有多疯狂,就像眼前这女孩安静的外表下藏着一颗颗胆大妄为的心,至少平洛知道她经常写一些山精野怪的故事匿名投给纸媒,故事既真实又刺激让他看了都不禁有些后怕的回味,也不知道这小姑娘脑袋里怎么藏了那么多骇人听闻的事情,估计这多少和她父母有些关系。
“平洛,快回去上课。”
“让我淋会儿雨吧。”
“明天就考试了,你要是感冒了怎么办,跟我回去。”说罢岳之瑶拉起平洛的胳膊就往回走,亲昵而大胆的举动让男孩有些害羞。
平洛在学校逗留了一会终究还是把晚自习逃掉了,无聊的学习,无聊的生活,一切都如此无聊让他有种举世独立的孤独感,青春期的少男少女总会有些不一样的人生感悟。
平洛回到家中,家还和平时一样,满地的空酒瓶和烟头,堆在一起的脏衣服,水池中泡着的碗筷,一如既往的凌乱,平洛叹口气摇了摇头,他撸起袖子开始收拾起来。
他打一出生就没见过母亲,父亲又是个什么都不管的老赌徒,特殊家庭环境下的成长让他六岁就已学会如何洗衣做饭照顾自己,八岁开始整个家就由他操持,自那之后父亲便只负责给一些生活费,平洛白天上学晚上睡觉,父亲则是白天睡觉晚上打牌,两人名义上是父子其实更像是租户关系,一年都不一定有几句完整的对话。
在平洛记忆力里父亲好像从没有和他一起过做过什么事,不管是去游乐场还是开家长会,父亲一次也没参与过,他就和所有的上班族一样,每天过着三点一线的忙碌生活,只不过父亲的三点一线是赌场、饭馆和家。
但就是这样的父亲却有个不算优点的优点,无论他赌多长时间赌多大金额,这个男人好像从没有欠过外债,对他来讲赌博就好似是在小区门口和大爷大妈们打麻将般的消遣,对一家人的生活没有丁点影响,有时平洛都不得不佩服,如此枯燥乏味到连上门讨债都没有发生过,他的父亲难道赌了个寂寞?
平洛慢慢的把最后一双筷子洗净然后瘫倒在床上,忙碌能让平洛获得片刻的宁静,但这份宁静终归还是有结束的时候。
平洛休息了片刻起身锁好家门下了楼,他要去找自己的父亲,十年来熟悉的道路让他穿街走巷不过十分钟就到了一个小楼前,门口两个抽烟的大汉瞧见是平洛,麻利的掏出门卡一刷,十多年了,他们看着这个小孩从刚能给父亲送晚饭到现在,可以说比自己的亲侄子都熟悉。
“谢谢叔叔。”
大汉摆摆手道“进去吧。”
看着少年消失在门后,另一个大汉摇摇头道“多可惜,这么好的孩子,跟了个混账老爹。”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说罢两人又沉默着抽起烟。
一道门仿佛隔着两个世界,打开门看到的便是那无穷无尽的欲望,空气中充斥着浓重的烟熏和汗臭,每个扭曲的脸庞都在兴奋的嘶吼呐喊,声音犹如来自地狱的鬼哭狼嚎,让人有种不寒而栗的感觉。
平洛讨厌这个熟悉而又陌生的环境,他在人群中穿梭很快便找到父亲,父亲依旧坐在老位置上,他就那样安安静静的藏在赌桌的角落,左手握着酒瓶,嘴里叼着颗烟,脸上总是冷漠的没有一丝表情,完全不像一个赌徒。
平洛有时候也会想是自己这个罪魁祸首耽误了父亲一辈子,如果母亲没有难产而死,父亲或许会是个冷静的律师或者沉稳的医生?这个念头曾一度困扰了平洛许多年,让他总有种强烈的负罪感,可随着他渐渐长大这个念头便也逐渐释然,毕竟不如意事常八九,时间总能抚平一切不是?想着想着有时平洛也会笑笑,感觉自己在冷漠这一点上倒有些他父亲的影子。
“涂良。”平洛直呼男人的名字,男人转过头来,是个蓬头垢面胡子拉碴的中年人,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那种。
小时候他也纳闷过,其他家的孩子都和父亲一个姓氏,怎么自己就姓平?他没问,父亲也没解释过,直到多年后他才从自己同学那知道,有一种姓叫随妈。
涂良抬起头什么话也没说,他随手从赌桌上抽出一打纸钞甩给平洛,不多不少,正好是平洛下个月的生活费,这就是他们父子俩多年来唯一的默契。
平洛拿着自己下个月的生活费转身便往外走,这乌烟瘴气的地方让他浑身难受,他一刻也不想停留。
涂良看着这个和自己多年形同陌路的孩子,当年那个蹒跚学步的小娃娃如今也已长出了青涩的胡须,时间过得真快啊,涂良欲言又止,片刻小声嘟囔了一句“这么多现金,自己注意安全。”
人群虽然嘈杂,平洛却诧异的回过头,也许在外人听来这不过是一个父亲对孩子的正常关心,可对平洛而言,这么多年了,好像父亲是第一次关心他,即便八岁那年自己抗煤气罐从二楼跌下去把手摔断了,父亲也不曾有过一丝关心,甚至还是他自己去赤脚郎中那打的钢钉和石膏。
平洛站在人群中呆立了片刻,面对突如其来的这句话他竟不知道如何回应,最后他只是点点头转身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