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6章楚服
第166章楚服
这日阿大回到侯宅,将一封密信交到霍去病手中,“君侯,属下查到了一些知道殷姑子身世之事的故人,她有一密信交给君侯。”
霍去病抽出竹管中的迷信,只见其上写道:“弃子再回长安,或是搅乱风云,或是再沦为弃子。”
阿大又道:“她说,君侯若要见她,须得尽快。”
霍去病当即打马出城,追寻随信上地址而去。
那是个偏僻的村子,他打马进了村落,道旁的村人似是没见过这般贵人,皆怯生生不敢直视他。
他径直走到一个破屋前。
那门是开着的,屋中没有点灯,一个佝偻的黑影坐在昏暗的屋中,残破的窗棂漏进来的光柱打在此人花白的发上,面容看不真切。
霍去病站在屋外先是擡手在门上叩了三下,才擡步跨进屋中,立在离老妪数步之远的地方,朝她所在揖了一礼,才道:“请问,可是阁下邀我来此相见?”
老妪似是早料到他会来,犹自垂着眼,声音沙哑苍老,“这般年轻。”但又似喃喃自语地接下话去,“也对,若不是少年人,怎会有这般勇气来追寻真相?”
霍去病对她这番评价不置可否,环视屋中环境,只见屋中满是尘灰,案歪席破,角落的一个箱子上搁着布满尘灰的残破面具,他轻蹙眉头,“阁下是巫者?”
老妪并不意外,笑道:“哦,还是个极聪明的少年人。”
霍去病只当她承认了,巫者,他想到了那个被腰斩的巫女楚服,又道:“请问阁下与巫者楚服是何关系?”
老妪似是有些惊愕,微微擡起下巴,那张一直看不真切的脸终于暴露在光线中,“我便是楚服。”
那张脸已经垂垂老矣,尽是时光留下的刻痕,说话间,牵动这颊边松垮垂下的肉皮,那张皮就如一件不合身的衣裳,套在她的头颅之上。
“楚服?”霍去病曾见过楚服,那是个三十左右的妇人,眼前之人却已是风烛残年。
老妪笑了一声,“少年郎,可要听我给你说一个故事?”
交谈间,霍去病擡步走近她,在窗棂漏进来的光线中,瞥见老妪面上一双瞳孔灰白,原是个目盲者。
霍去病忍着不适将几枚金币放在案上,“阁下的故事,可与我想知道的事有关?”
老妪摸过金币,在指间摩挲了几下,又放回原位,摸过杯子倒了杯水推到霍去病面前。
案上原本覆着的一层薄灰被她的衣袖拂过,漂浮在空中,她面朝窗棂,将斜进屋中的阳光给自己渡上一层金光,“你听完这个故事,便知道了。”
光柱间那些大小不一的灰尘渐渐落下,在老妪轻缓的苍老的音调中,一段早已尘封的往事逐渐揭开。
建元三年的八月,宫中有诏令,王太后头疾频发,召集天下名医,巫者进宫诊治。
楚服便是这时候被诏进宫的。
那日,她与河东义女医被请到椒房殿时,只见椒房殿中宫人林立,严阵以待。
二人被一个宫人请到内殿,甫一进入内殿,盈鼻便是一股浓重的艾香。
“请二位医者往内去。”宫人说完即刻退下,将内殿门掩上。
此时二人才意识到此事并不简单,对视一眼,都在彼此眼中看到了忧虑。可早已没了回头路可走,只能硬着头皮擡步往里去。
椒房内殿很大,可并不显得空旷,因里面摆放珍宝满目琳琅,让人目不接暇。
二人垂着头小步往内走去,见一衣着华丽的妇人站在榻边,而另有一面色苍白的女子躺在床榻上。
刘嫖看向二人,“你们二人是经过重重筛选才进到这椒房殿的,我想你们是天下最有本事的人,皇后和皇儿便交托你们二人了,待皇儿产下,我必重重有赏。”
原来是陈皇后好不容易才求得的胎儿此刻竟见了红。
楚服心中一沉,进入这大汉雄伟宫殿的兴奋情绪早被窦太主这一番话吓得没了影。
窦太主这话的意思很明显,若二人保不住这孩子,恐怕也出不去这宫闱了。
窦太主的目光在二人身上流转,最终停在义妁身上,“听闻义医者有个阿姊,医术也奇佳,擅治妇人疑难杂症,不若一同接进宫来?”
义妁不敢拒绝这暗示十足的邀约,叩首谢过窦太主。
今上体恤皇后,命人在椒房另辟了产房,让皇后不必劳顿前往上林别馆待产,又派了最好的庖厨,日日到椒房殿中看望皇后,又时常唤几人去询问皇后的情况。
椒房宫人都说这孩子是个福星,让原本关系僵化的帝后重修了旧好。
转眼便到了建元四年的腊月,那日大雪若扯絮。
楚服跟着义家姊妹从椒房殿出来,被窦太主叫住。
三人跟着窦太主网椒房偏殿去,窦太主摒退宫人,看着跪在地上的三人,“你们老实告诉我,阿娇这胎是否保得住?”
这一问,让三人的呼吸都停滞了一瞬。
经过几人这四旬来的努力,现已平安保胎到了七月,但仍需要药材吊着,那毒是在怀孕初期种下的,现在已经根植于胎儿身体中,无法根除。
一阵窒息的沉默过后,义妁支起头颅开了口,“民女斗胆问太主,太主可想听实话?”
窦太主斜睨了她一眼,“自然。”
义妁沉声给出自己的答案,“民女只有三分把握能保证平安产下这孩子,至于以后,这孩子定患上体弱之症,多半会早夭。”
此话一出,屋中更是一阵寂静,落针可闻。
刘嫖也被她这斩钉截铁的结论气得一时愣住,在殿中缓缓踱步,哂笑道:“三分?早夭?这便是大汉最杰出的医者得出的结论?”
“回禀太主,医者并非万能之人,这已经最好的结果。”义妁擡眼看着窦太主,不卑不亢道。
楚服早已吓得心肝俱裂,这义医者疯了不成,竟敢如此跟太主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