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5章颊吻
第145章颊吻
南越这场大雪渐歇,阴沉沉的天色散去暗霾。
姜夫人正在安坐双层长条案边垂首看书。
屋外脚步声匆匆而至,一属僚拱手禀道:“夫人,太守他……死了。”
闻言她并无讶异,目光仍停在书简之上,“哦,死了?怎么死的?”
官吏只觉眼前之人与平时有些不一样,似乎太过冷静了,“神女将太守……推下了高台。”
姜夫人幽幽擡眼看向窗外白得刺眼的雪,“看来,南越这场雪还未停息呢。”
回到客店,殷陈又睡了半日方醒。
她甫一睁眼瞧见陌生的环境,脑子还处在混沌之中,一时竟分析不出这是何处。
原本在雪中冻得僵直的身子处在温暖的屋中,身上的伤口和手脚都有些发痒,忍住伸手搔挠的冲动,扭头一看,果见霍去病正坐在边上,目光正在自己身上流连。
她的睡相极差,低头一瞧幸而此刻衾被和身上衣裳俱在。
霍去病擡手翻过边上的陶碗,先冲洗一遍杯子,才将炉边煨着的汤药倒入碗中,“先生叮嘱,醒来得将药喝了。”
黑乎乎散发着难闻气味的汤药微微荡漾,就算是他递过来的,殷陈仍苦恼蹙眉,“我现在喉咙有些发苦,再放一会儿罢。”
而递药的人却只拿那双亮如星子的眼盯她,盯得她莫名心虚,开口说出的却是妥协的话,“乖乖喝完的话,给你个好物什。”
殷陈眼眸一弯,“给我瞧瞧。”
霍去病含笑擡擡手中药碗。
在好奇心的促使下,殷陈擡手接过药碗,仰头将那苦涩汤药喝下,一擡手,“郎君快给我。”
霍去病将备好的饴糖放入她手心。
口中汤药的苦涩蔓延,她无暇埋怨,只得将饴糖丢进嘴中,将饴糖入口,她正要与霍去病理论,却见他递出一柄小木剑,那是一柄二寸来长的小木剑,与梦中送她那柄一样。
殷陈瞬间转怒为喜,她接过那柄小木剑,“郎君何处得的?”
霍去病看她欢喜,一本正经解释:“偶然在家中寻到的。”
殷陈摩挲着上面明显新刻的纹路,没有戳穿他明显的谎言,心头泛起甜滋滋的蜜意,甚至压过了汤药的苦涩,她含着饴糖,笑得眉眼弯弯,“多谢郎君,我很喜欢。”
霍去病唇角微勾,“喜欢便好。”
殷陈这才想起被自己抛下的正事,“对了,那些藏在子虚亭的供奉可去拿了?中宿的粮仓可打开了?”
“终军和先生已经去办了。”霍去病擡手贴贴她的额头,睡了一觉她的状态好了许多,在高台初见时,她面色白得与雪同色,还扎挣着将一应事情做完,才倒在他怀中昏睡过去,“好生歇着,这些事自有人料理。”
“对了,从长安带来的药材……”
“运去十八里亭了。”
霍去病一一解答了她的问题,“还有吗?”
殷陈听一应事务都已安排妥帖,才复将心放下。
“你在神女殿前说见到了乌尤?”见她精神头好了些,霍去病才问道。
殷陈颔首,拥衾坐在榻上,屋中暖烘烘的,她喝药之后身上发了汗,“虽隔了十数丈的距离,可他那张脸我永远不会忘记。”
“闯闯,他早已死在你手中了,一个死人不会出现在南越。”霍去病看她神色怔怔,将她的思绪往回拉道。
“对呀,一个死人怎会出现在南越?契据尔也明明看到他兄长死了,不然他不会冒险寻到汉境来寻仇。”殷陈以小木剑敲着额头,苦恼万分。
霍去病拉过她的手,给她揉着被敲红的额头,道:“你明知姜荷活不了,还是在神女殿前做出杀他的举措,应当是与某人达成了合作。”
霍去病近在咫尺的眼眸那般明锐,殷陈叹了口气,自己的心思果然瞒不过他,索性应是。
“你杀了姜荷必然会被南越王问罪,此人是要将你的后路切断。”霍去病眸子微沉。
“殷家班子亲人的骨灰和九真殷家人的性命都在她手中,我早没了退路,为今之计,只能听之任之。”殷陈揪着衾被边缘的边,她此生的亏欠唯有亲人,他们将爱赋予她,她不能将他们弃之不管。
他们是她的软肋。
霍去病握住她的手,“我来助你,就像你在长安助我查破皇后之毒一般。”
“可我现在一穷二白,可没钱付郎君酬劳。”殷陈想起去岁二人之间之事,故意为难道。
霍去病没料到她还提起这茬,遂摇头,“我不要钱财。”
“那郎君要何物?”殷陈知他对财帛不甚重视,可她身上早已无可供索取之物。
“我想要的,一如从前。”霍去病的语气郑重如起誓。
殷陈明白,他所说的乃是淮南分别之际的愿望,这是他第二次说起要她自由。
他的生辰愿望是要她如南越青鸟一般自由,可南越青鸟却依旧囚困于南越这方权势所铸就的铜牢铁笼中。
“旁人若心悦一人,必会渴望与其长长久久,白头偕老,郎君为何只要我自由?”
“世人或因某种原因囿于某时某地不得脱身,我希望殷陈能不囿于原地,这亦是我所能想到最珍贵的物件。”
“我想在我的能力内,给你绝对的自由。”
殷陈捏着木剑的力道收紧,剑锋棱角硌得她手心生疼,她现在才知,世上并无真正的自由。
可她仍被霍去病这般诚挚话语打动,她想,她得到了世上最好的物件,那便是这个少年这颗赤诚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