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48章第48章 - 濯英 - 崔梅梓 - 历史军事小说 - 30读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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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48章第48章

第048章第48章

梁融做了噩梦。

梦里是风和日丽,他一个人在家里的园子里看花,太阳光暖洋洋,软了人的骨头,他安适得很,昏昏欲睡,脖颈几下摇晃,当真就要睡过去,可是忽然有窸窣的声响,他受了惊动,打起精神看过去,竟是一只圆溜溜的灰兔,手掌大小,窝在花枝底下,憨厚可爱。他看见了这兔子,心中喜欢,睡意登时散了,雀跃地左右地张望,想要找到什么趁手的东西把这活物擒住。东西还没有找到,兔子却已经爬走了。他着了急,忙追过去,可是总也总不到,总是差那么两三步的距离,他更加着急了。花木的影子不停地后退,不知不觉间他已经跑到了一片枯树林里。偌大的一片林子,却一片树叶也没有,树枝是漆黑色,横插着,缠结在一起,白雾在林间飘荡……他猛然听见自己厚重的呼吸声,他想到家里并没有这样的地方,他害怕起来。正不知该怎么办的时候,脚下传来了稀碎的声响,他忙低头,看见了一条血红的蛇,昂着头,一对圆豆似的乌黑眼睛,正盯着他,信子不时地颤动……他尖叫一声,转过身就要跑,可是那些枯树竟然活了过来,无数的树枝舞动着,像无数条黑蛇。他摔倒在地上,但还想着爬起来。终于,他站了起来,又继续向前跑。跑出去两三步,脚下忽然一空,他整个人掉下去……

他尖叫着猛地坐起,他想他是掉进了陷井里,他擡起头像上看,想知道能不能爬上去,然而看到的不是树枝或天幕,而是雪白的绡纱。

他这才意识到原来是做梦,冷汗猛然流出,瞬间浸透了他。

跌落的感觉那样清晰,他的腿不自觉地抽动了一下。

还好是梦,还好……

这时候,身下的褥子轻微地往下陷了一点。他感受到了,知道是有人坐到了他的旁边,他想也许是母亲,他要把方才的梦告诉母亲,然后从母亲那里得到安慰。他一面想,一面转过了头。

映入眼帘的并不是母亲的脸。

面前人的眼睛使他一下子想起梦中的那只毒蛇,他尖叫一声,抱住自己的头缩成了一团,大哭起来。

这时候,一具柔软温热的身体贴上了他,他的手从头上被硬扯下来,承受着轻但是迅速的划拉。他忽然就意识到了什么,遽然擡起了头。

他的好朋友正担忧地望着他。

他还是喘粗气,但是心已经慢慢地安定下来。

刘景又低头在他手上写起了字。

写了什么,他全然不知道,他只是愣愣地看着刘景,很长时间没有动弹一下。

刘景觉察之后,转过了脸,向身旁的人寻求帮助。

“他一定是做了恶梦,这会儿还没缓过来,暂且先等着。”

刘景只好又把头转回来,继续很担忧地看着他的好朋友。

梁融这时已经恢复了一些清醒,他尝试着弄明白如今是怎么一回事,可是灵台一片混沌……他发起急来,气息又粗重起来。

刘景不由得又回头,哭丧着一张脸。

钟浴伸出了一只手。

她的手很凉,手背贴在梁融的额头上,冰得梁融颤了一下。

这一颤,他也就记了起来。

很快,他就恢复了他惯常的形容,面无表情,一双眼睛冷冷地看人。

钟浴看见他这样,知道他是缓了过来,于是笑了起来。

方才他那个样子,她倒不好报仇,如今他好了,她自然是可以任意泄愤。

她慢慢地站直了,抱着两只手,看着榻上窝坐的梁融,眯着眼睛似笑非笑。

“你如今可是落到我手里了,小畜生。”最后的三个字讲得恶狠狠,十分有分量。

梁融仍然是面无表情。

他两个此时虽然不是剑拔弩张的架势,但也足以使刘景担忧了。

他当然是求钟浴,抓住她一只的手轻轻地摇撼,并在钟浴低头看他的时候朝着钟浴摇头,露出恳请的神色。

钟浴哼道:“你为他求情,你知道他害我多惨么?”她摸自己的发顶,“他们两父子,一个毁我的脸,一个毁我的头发,我今天梳头的时候那地方仍旧在掉头发!我绝不会放过他!”

她在说她的头发,但是梁融只听见了父子。那两个字几乎砸晕了他。

他立即想到,他置身闹市,每一个人都用带着强烈鄙夷意味的目光看他,指点他,不住地和身边人谈论他可耻的出身,羞辱他和他的母亲……到时他应该怎么办呢?这样可怕的景状……

他再一次陷入了混沌之中,直到有人重重地摇晃他的肩膀。

“醒来!”

他明明听见了,也努力想要将自己从目前心慌意乱的情形中解救出去,他竭力地想要去找寻那个呼唤他的人,可是眼前的灰翳这样厚重,他什么也看不见。

于是他沦落进更深重的迷茫中去。

钟浴看见他这副样子,心里就有些后悔。

她那些话当然是在说她的头发,可父子两个字,也不是无的放矢,她就是有意刺梁融,只是她没有想到梁融竟然会有这样惨烈的反应,她不免要自省。

梁融再讨厌,也还只是一个孩子。

只是一个八岁的孩子而已。

确实是她太过分了。

她这样想着,又去推梁融,手下比先前轻。

梁融还是旧样子。

她想,还是等一会儿,等他自己清醒。

“父子”两个字只是轻轻地掠过了刘景的耳朵,并没有走进他的心和脑,所以他不知道梁融为什么会变成眼下这模样,也不知道要去责怪钟浴,他只是尽自己所能地安抚梁融。

约莫一刻后,钟浴和刘景漫长的等待迎来了终结,梁融回了神。他看了一眼刘景和钟浴,而后一言不发地躺下,接着翻了个身,只留后背给人瞧。

他躺在榻上,很萧瑟的一条,已经完全没有了先前的孤傲,只余可怜。

钟浴想着补救,就说:“我挟了你,是要同他交易,看他是选你,还是选皇位。”又说,“我想他是会选你的,否则我不会费这一番功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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