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76章第76章
第076章第76章
寒昼进到屋里,围案而坐的三个人,只有姚颂投过来一眼。
阿妙是专心于纸上,无暇他顾,钟浴不一样,周遭的一切变化她都知道。她是有意不理会。
姚颂起身,笑问:“四郎自何地归来?”
寒昼还不及答,阿妙先开了口。
话是对钟浴说:“我已然贯通,可以再进一步了。”
钟浴回道:“根深方得叶茂,你岂可贪功冒进?须知万尺高台,起于累土,小流不积,江海难成,没有写一万遍,不配提贯通二字,便是写足一万遍,也未必能贯通。”
一万遍,每笔都认真,要写多久?
阿妙心里发急。
“女郎学了多久呢?”
说到底她不是真的对书法产生了兴趣,她只是想把自己变得像钟浴。
这小女孩子的心思,钟浴并没有深想,如实答道:“我三岁便开始学书,至今已有二十余年了。”她是真的想把阿妙教好,便说起自己昔年景况:“我当初学,绝不止写一万遍,写到肩臂酸痛,手指僵直不能屈伸,仍旧低着头写。”又说:“但凡学书的人,谁不是如此?”
阿妙难免感到羞惭,低头默默不语。
姚颂最是体贴人意,先是点头道:“此言不假,学书的人,谁没有写到肩臂酸痛的时候呢?”又转头看阿妙,笑道:“阿妙可觉着累?圣人有言,学而不思则罔,此乃至理,若是觉得乏累了,便停笔歇息吧,仔细想一想濯英姊那些话,融会贯通,来日定能有大进益。”
阿妙觑了一眼钟浴脸色,没见着笑意,也是心中忐忑,不敢多留,连忙起身,磕磕绊绊地向钟浴了谢,抱着纸笔退出去了。
屋内还是三个人,不过比之先前,却是大有不同。
姚颂心细如发,早知有异,如何肯再留?悄悄瞟一眼寒昼,笑了笑,知会了钟浴一声后便径自离开。
姚颂一走,寒昼便上前,挨着钟浴坐下,抓住她一只手,抓紧了,低声问她:“不高兴?”
他单知道钟浴不高兴,却不知道钟浴是因为他才不高兴。
他哪敢想呢?
先前口口声声不管他的人,会因为他不在身边就生他的气。
钟浴心里有气。
她是生自己的气。她十分清楚,得知寒昼竟然不在的那一瞬间,她心里是有怨的,她想他时时刻刻在她身边围着她转——这怎么不让人生气呢?她已然落了下乘。
她真的生了气。
她要把这份气撒到那个叫她生气的人头上,她决心不理会他,这样她就又是高高在上的人了。
“难道真是生阿妙的气?”
寒昼久得不到回应,不由得作此猜想。
钟浴自然是没有答。她低头坐着,姿态闲适,神情高远,看不出有什么不快。这时候她已经收敛了全部于她不利的情绪,再一次成为一个坚不可摧的人。
她这样情态,寒昼当然认为是自己会错了意,钟浴既然没有生气,他也就不再忧心,至于钟浴不说话这一节事,并没什么好担心,她总是这样,这一回也许只是没有睡好。
正这样想着,钟浴忽然站了起来,提步转身。硬生生顿住。因为他还抓着她的手。
连忙松开。
她没了禁锢,擡脚往大榻去。
寒昼想,她果然是没睡足。
外袍堆落在地,人伏在软枕锦衾里,极疏淡的一道背影。
寒昼跟过去,挨近了,默默看着榻上的人安睡。
这一刻心中是满足的。
他实在爱她,从来都是想着要天长地久。
钟浴一觉睡到日暮,醒来困乏得厉害,不由得皱眉。
这是真的害了病。
她撑着手臂,晃晃悠悠地坐了起来。
满室幽静,香炉里逸出的浮烟是仅有的动。
窗外是大片的红光。
太静了,静得叫人心生畏惧。
一声轻响,缓慢,而且悠长,似一声叹息。
这声音拯救了钟浴的恐慌,她擡头直愣愣地看过去。
门外是寒昼。
两人对望。
寒昼心头微窒。因为钟浴凄惶的神色。他忙走过去。
“怎么了?”他急声问,又伸出手,小心地捏走了粘在钟浴脸上的发丝。
钟浴看着他的脸没有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