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莫道西风紧
边地的日影儿，过了正午便溜得贼快，日过天中，西风渐起，倔强的太阳眨眼间就要奋力扯着天边的衣角，迟迟不肯落下了，努力的洒下一片余晖，把整个天空映得火红。极目望去，远处稀稀拉拉的几棵沙柳，努力挺着早已干枯的枝干，剑一般直喇喇的刺向天空。地上偶尔几株稀疏的草，也使劲儿支棱着所剩寥寥的几片枝叶，迎着风，倔强的昂着头。
自马鸣驿去青田，接近两百里路程，虽有驿道，但年久失修，马车行进尤为艰难，所以方徊一行人，行程极为有限，这眼看着太阳就要落山了，王有义眼见幼子早已不堪颠簸之苦，一直哭喊，于是喊下了方徊：
方小哥儿，你看，这天儿马上就要黑了，咱也赶了一天路了，是不是寻个背风处，准备打尖儿了。
方徊回头看了一下，马车里的王氏和幼子，尤其是小来眨着眼睛一脸希冀的望着自己，略一迟疑道，也好，前面真好有个小山坳，刚好可以避风。言罢，催马上前。
说是个小山坳，其实就是几块巨石，极为突兀的矗立在风沙里，背风处，刚好遮出了一小片空地，一行人很快就铺开来，早早的点起篝火，老王讨好般的忙前忙后，对方徊能护送他们到青田，千恩万谢。
方徊本性诙谐，对于老王话痨般的逢迎拍马，倒也不觉厌烦，也就一笑置之。俩人一路上你来我往，天南海北胡侃一通，倒是一直没断了话茬。倒是老王的幼女小来，也不知是因为方徊救过她一次还是什么，跟他倒是颇为亲近，此前在马鸣驿的时候，方徊也时常逗她一下。
塞外的夜风，凉意十足，方徊正盯着篝火出神，一旁的大老王也在担忧着前路的安危，忽然，小来扭扭捏捏走到方徊面前，珍而重之的掏出一方布帕，打开来，里面裹了一只有些变形的糖人。嘟着小嘴儿道：方哥哥，这个给你，这糖人是阿爹特意给小来买的，很甜的，也不知道老家的糖人有没有这个甜。方徊本想拒绝，但被小女孩真诚的眼神感染，很珍重的接过来，也拿自己的帕子裹了，放到怀里。然后爱怜的抚了下小女孩的额头：哥哥谢谢小来，安心跟爸爸回老家，老家什么都有，也什么都好。等你回去看看就知道了。
嗯，眼见方徊接受了自己的小礼物，小来心满意足的跳着脚儿回到妈妈身边去了。
夜光渐深，打发了执意要守夜的老王，方徊裹了一下衣襟，三两下腾挪到旁边的巨石之上，和衣而卧，此地视野极好，能两相兼顾，也能应对突发问题提前做出决定，是个极佳的哨位。不一会，马车边传来了王有义的呼噜声，声音极富有节奏，在安静的夜晚，传的格外的悠远。方徊苦笑一下，伴着数细碎的虫鸣，闭目养神。
一夜无话。
东方渐渐露出鱼肚白，一只蟋蟀，跳到方徊的身上，把他从定中拉出来，起身拍了拍尘土，展了展被露水打湿的衣角，然后简单的到四处巡视了一番，确定没有什么异样，然后往火堆上添了几只干柴，然后静待老王一家。
过不多时，众人收拾停当，简单的用完早饭，继续上路。
越靠近青田，驿道就越靠近大漠，几近废弃的驿道上随处可见风沙带来的石块，马车走的越来越艰难，大老王急了一脑门子汗，却也并没有什么办法。方徊耐住性子护卫着这一家人。一行人缓慢的走在戈壁上。
就在此时，离他们两道沙梁的草原上，疾驰来了一队羌骑兵，足有五十余骑，正向着方徊他们去了，进退之间，并没什么章法，马上汉子个个精壮，一水儿的兽血覆面，散乱的头发，只在额间简单的箍了一下，一边驰骋在草原上，一边打着呼哨儿，来去如风。
草原广阔，一般是先闻其声，再见其人，大凡两军交战，都备有有地听之术的百战老卒，只是伏地听一下，便能大体听出来人几何，来人远近，甚至兵种，等种种信息。但往往等你听得到骑兵之时，大概也摆脱不了了，草原上的骑兵，瞻之在前，忽焉在后，极是迅捷。
方徊久在江湖，早就摔打出一身远超常人的灵觉，再加上，马鸣驿与金宝宝谢卿二人旬月切磋，进境自是迅猛，此刻再也不是昔日吴下阿蒙，是以，当这一队羌兵疾驰而来的时候，小方爷早有感知。于是赶紧拦了马车，让王有义拨马往回去，但驿道崎岖，马车肯定跑不过轻骑兵，方徊摸了摸，胸口大襟下裹着小糖人儿的帕子，握了握拳头，心下暗自下了决心。
顷刻间，一彪人马便从沙梁后疾驰而来，看到王有义一行人，马上羌兵，大为兴奋，呼哨四起，压根没有把挡在前面的方徊放在眼里。
马队里，越出两骑，手持马索，当先冲方徊而来。
方徊自知胯下马儿，马力并不出众，显是抵不住两匹草原烈马的冲撞。于是一个纵跃，抓向兜头而来的套马索，脚下风沙蓬软，难以借力，方徊被这两骑一路向后拖。马上汉子一阵欢呼。
退到驿道边缘，方徊终于两脚抓到实地，嘿然一声，双膀一较劲，马上二人被马索带向方徊，不待飞到面前，方徊一个起脚，就将二人踹飞回去。只余了两匹无主之马，仍然一路向前。
其余羌兵一阵惊呼，显是方徊战力出乎意料，当先一员胡將，喝住众人，一顿吱哇乱叫，羌兵也不冒进，五十余骑，瞬间裂成两队，一左一右，向方徊包来，众骑兵一边冲阵，一边弯弓搭箭，急射向方徊。
方徊展开身法，闪转腾挪，骈指格掉十数支箭，转眼间便退到了马车旁，大老王早已吓的面色惨白，但手里兀自颤巍巍抓了一把刀，把妻儿护在身后。顷刻间，数轮箭雨过后，马车早已被射成刺猬，方徊斩掉了拉车老马的缰绳，身中数箭的老马，跑不出百步便一头栽倒在地。
看越来越逼近的羌兵，方徊大脑飞速运转，但一时也实在想不到破局之法。只是在心里暗下决心，拼却姓名，也要护住这家人性命。
数轮箭雨后，羌骑又一次冲锋也结束，众骑兵拨马回身，酝酿再次冲锋，如此往返，方徊此刻身上已被擦出数道血痕，双臂渐渐有些乏力。
羌兵再次冲锋，这次分了几骑绕了一个大圈，从马车后面，向着王有义的娇妻弱子包去，方徊心下着急，但被正面射来的箭雨拉扯住，情势千钧一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