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沉钩站在朝堂之上，盯着脚下的地发呆。
身后的大臣们似乎在为了什么水患什么运河争吵，她也不懂，只能保持沉默。
高位上的皇帝神色凝重，喝道：“都给朕安静！”
大臣们顿时收起了喷涌的唾沫星子，一个个噤若寒蝉。
皇帝皱着眉，思量片刻，点了工部尚书出来：“汪卿的意思是？”
“陛下，臣以为，南方水患一事是因为连日大雨，加上河床过高且质量低劣，所以引起的堤坝崩溃、洪水泛滥，而不是运河本身引起的。运河开凿好了，自然能够引水通渠、振兴水运，那可是利国利民、可延福万代之事啊！”
户部尚书在旁哼了一声。
皇帝又看向户部尚书：“杜卿有异议？”
户部尚书出列道：“陛下，汪尚书所言，臣不敢苟同。先前开凿运河一事已经在朝堂上吵过一轮了，当时汪尚书是怎么保证的，那可是掷地有声绕梁不止啊！如今陛下也看见了，运河挖成之后没多久就遭了水灾，什么引水通渠、振兴水运，分明是堵塞水源、劳民伤财！”
“你大胆！”工部尚书厉声道，“运河一事是陛下当初御笔亲批的，你这是在讽刺陛下糊涂吗？”
“臣不敢！”户部尚书立刻跪下。
“还有，我早就说了，运河本身没有问题，是河床过高且质量低劣引起的水灾！这是什么意思？意思就是当地官员懒怠，雨水多了不想着疏通河道，非要加高堤坝，偏偏用的泥石都是劣质货色，能撑得住猜才有鬼！”工部尚书冷笑一声，“朝廷拨下去那么多钱，难道连好一点的泥石都买不起吗？”
户部尚书横眉道：“汪言海！你这是在暗示我户部贪污银两吗？没有证据的事，你凭什么血口喷人污人清白！”
工部尚书冷笑一声：“我可没有暗示你户部贪污，万一是下面的地方官员贪污呢，杜尚书可别急着对号入座啊。”
“你！”
“好了好了，说话就说话，嚷嚷什么，闹得朕头疼。”皇帝揉了揉额角，瞥向下面跪着的人，“起来吧起来吧。”
“谢陛下。”户部尚书起身，和工部尚书互相对瞪一眼，各自归列。
“太子，你来说说。”
沉钩一个激灵，抬头望去，发现皇帝正看着自己，余光一瞥，所有大臣也都目光炯炯地看着自己。
“儿臣……儿臣以为……”该死，应该说什么啊，他们吵的东西她根本就不知道怎么解决，哎，凡人没有法力就是麻烦。
“无妨，大胆说来。”
沉钩尴尬至极，道：“儿臣觉得水患一事事关民生，关系重大，嗯……需要好好考虑，两位大人说得都有道理，儿臣、儿臣想……”
“父皇！儿臣有个想法！”
沉钩回头，发现杨舜已然出列：“方才两位大人的话儿臣都认真听了，如今有个办法，或许稚嫩了些，但不知父皇和在场各位大人可愿一听？”
沉钩：“……”
这厮突然打断她的发言抢走了全部风头，似乎应该感谢他救场，可是……沉钩眯了眯眼，这厮实在太讨厌了，摆明了就是想在皇帝和大臣面前压自己一头。
唉……虽然糟心，但又能怎么办呢，技不如人，无话可说。
她暗自不快，双手在宽袍大袖之下紧握成拳。
皇帝颔首：“你且讲来。”
杨舜昂首挺胸道：“方才汪大人和杜大人争来争去，无非就是为了开凿运河到底值不值得，这中间又是否出了一些贪赃枉法之事。儿臣觉得，与其在这朝堂上凭空论断，不如派钦差去，一是监督赈灾，二是调查钱款，三是考察运河。”
“你说得对，这个问题朕也想过了。”皇帝摩挲着龙椅把手，沉声道，“钦差是一定要派的，但责任重大，事务繁忙，要求颇高。最重要的是，这个人得有一定的威望，能够让人信服，而且也得有掌控大局的能力，才能及时统筹调度，不耽误时机。诸位爱卿以为，谁能担此重任？”
下面的众臣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窃窃私语起来。
“父皇，儿臣……想自荐。”杨舜声音不大，但清晰坚定，朝堂上顿时鸦雀无声。
沉钩：“……”
原来重头戏在这儿呢？
皇帝看着杨舜，沉默片刻道：“舜儿，你尚未弱冠，不适合去。有你这份心意，朕就明白了。”
“父皇您别急着拒绝儿臣，且听儿臣细细分析一遍。”杨舜道，“第一，儿臣虽然尚未弱冠，可还有几个月就到了，也不差这一时半会。第二，儿臣刚从江南办事回来，也算是历练了一番。水患虽未遇到过，可儿臣又不是刚愎自用之人，听得进去各位大人的意见，大方向上不会出差错。第三，父皇派出的是钦差，但对灾民来讲却是赈灾大臣，试想，若百姓知道连二皇子都亲自前来赈灾了，那心里还不是对朝廷感激不已？这样安抚了民心，也不容易发生暴动。第四，有儿臣压着，若是真有那贪赃枉法的官员，岂敢不认罪？”
皇帝沉吟不语。
朝堂上安静了一会儿，忽然一名大臣出列：“臣觉得此计可行。二皇子虽未达弱冠，但江南之案办得出色，大家也是有目共睹。年轻人正缺机会，此次水患若是解决，岂不是两全其美？”
杨舜用余光瞟了他一眼。那是他的表舅，贵妃的表兄，右相魏行之。
部分大臣对视一眼，也零零散散地站了出来：“臣附议。”
沉钩低着头翻了个白眼。什么叫“年轻人正缺机会”，堂堂太子不过才弱冠礼过去一年，也是年轻人好吗？凡间不是最讲究长幼有序，怎么到这儿就不对劲了。
一名老大臣此刻颤巍巍出列：“臣觉得不妥。水患之事非同小可，差错一分便是成千上万人的性命葬送，二殿下虽年轻有为，可绝非钦差的理想之人。”
沉钩抿了抿唇。这个人她知道，是左相裴温，杨斐的外公，先皇后的亲爹。
“若是陛下不放心，那再派一个稳重老臣跟着，也是无妨的。”魏行之说道，“而且现在主要是安顿灾民以及修复河道，大雨已经不常下了，左相不必过于忧心。”
“正是这些后续事务才更需谨慎！若是灾民处理不当，引起动乱怎么办？若是尸体处理不当，发生瘟疫怎么办？臣并非信不过二殿下，只是这些东西更需要有经验的果决之人来操持，不该是用来锻炼皇子们的！更何况——”裴温皱眉，“若要谈机会，臣以为太子殿下更需要这份机会。”
沉钩：“……”这真的是亲外公。
户部工部之争瞬间就成了皇子们的党派倾轧之争。
裴温这话说得挺露骨了，但他是老臣了，功勋垒起来能比杨舜还高，所以皇帝也没有喝止，仅仅是微露不悦，而这点不悦，也消失在他开口之后：“诸位爱卿说得都有理，事关重大，还得容朕回去仔细思量。”顿了顿，“还有其他事吗？”
底下安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