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我不，”呼啸的北风声中，池宥小到几乎要被掩盖掉的声音轻飘飘地传入了周庭淮的耳中，“我不要拿回去。”

就在不久前，周庭淮刚说出了那句“互不相欠”的话，池宥的回答无疑是在抗拒这样的结局发生，他拒绝了他的摊牌。

周庭淮始终搞不懂池宥到底在想什么。明明五年前提出分手，让他滚得越远越好的人是池宥，可现在频繁出现在他面前，不断殷勤讨好他的人也是池宥，甚至就连那些示弱的手段也带着曾经的他的影子，这让周庭淮不得不去怀疑池宥这些行为的真实意图。

五年前，他对池宥倾尽自己的所有包容和温柔，去迁就他，照顾他，爱护他，结果换来的却是池宥毫不留情的欺骗与鄙夷。当年那冲昏他头脑的汹涌爱意如今早已随着时间的流逝冷却下来，所以现在他把懵懂过往当成年少的无知，这一次，他不想再重蹈曾经的覆辙了。

他不想再尝试一遍失去所有的痛苦了。

周庭淮说：“你现在不要，明天我会把它寄到你的公司里去，快递员会帮我把它再送到你的手上。”言毕，他把拿着礼盒的手往前一伸，“所以你现在是要，还是不要？”

言下之意就是，不要的话，以后就再也没有能从我手上拿到它的机会了。

这是周庭淮对他最后的施舍，可是池宥却迟迟没有动作。

在两人僵持不下的情况下，连时间都仿佛凝固了起来。周庭淮抬手一看表，微不可见地皱了皱眉。公司里还有很多事情没有处理，他没那么多时间在这里陪池宥耗着，“明天我会让快递员帮你送达，现在我该走了――”

“不要！”就在周庭淮刚把手收回去的时候，池宥突然尖锐地大叫了一声，然后猛地朝着周庭淮扑了过来。

周庭淮猝不及防，手中的礼盒被池宥突如其来的动作打掉在地上，接着“啪嗒”的一声，那条深蓝色的围巾就跌落在了大理石地板上。

池宥一愣，大脑短暂的空白过后，他连忙蹲下身子把礼盒与围巾一同拾起。仅仅是短短的数秒内，池宥的这一系列动作都僵硬而急迫不留一丝体面，与他平时矜持自制的模样大相径庭，整个人看上去就像突然失心疯了一样。

周庭淮看着池宥蹲在地上把那两件物品收拾好，然后突然失了神般凝视着双手久久没有动作，不知过了多久，池宥抬起手，用衣服上的面料抹了一把自己的眼睛。

池宥站了起来，他没抬头看向周庭淮，所以周庭淮现在看不到池宥脸上的表情。他步履蹒跚着走到周庭淮的面前，半晌后，带着一丝鼻音的声音响了起来：“就不能让它一直留在你那里吗？不、不戴也没关系，把它丢进储物室也可以……只要不还给我，随你怎么处置都好。”

“求求你了……”

最后一句话池宥说得极其小声，几乎可以用气音来形容他的音调，却还是随着夜晚的冷风吹入了周庭淮的耳朵里。

周庭淮看着他缄默不语。片刻后，他突然沉沉吐出一口气，开口道：“你如实回答我的一个问题，我就把这条围巾拿回去。”

池宥闻言猛地抬起了头来，在那一瞬间，周庭淮恍如看见了池宥眼底蓦然迸溅出来的光芒，耀眼到令他感到刺痛的程度。可很快的，池宥像是不想让周庭淮看见自己现在脸上的模样一般，又立刻低下了头，他问：“什、什么问题？你问吧，我一定会如实告诉你的。”

周庭淮沉默片刻，终于道出了那个困惑了他很久的疑问：“池岐，是不是我的？”

在周庭淮看不到的视野里，池宥蓦地张了张嘴巴，他没立刻回答，似在心里挣扎着什么犹豫不决。小巧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两下后，他轻轻开口道：“……是。”

时隔五年后，心怀侥幸的池宥再一次用谎言框住了周庭淮的思维判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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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被尹姜鸿冷藏了一个多星期后，池宥接到了要去国内最北的省市里出差的任务，而他这次要应对的人，正是那个不断跟他在南郊区策划的事情上打太极的何霄刻。

何霄刻本就不是锦华市的人，他真正的老家在殷苍市，奈何家庭和事业都在锦华市里扎了根，腾不出空隙来，这会儿已经好久没回家了，临近年底，便想借此消磨一点儿乡愁，索性直接把职场上还没处理完的事情一并带到老家里做，所以池宥才会搭上飞往殷苍市的飞机，在深冬十二月里来到这片早已大雪纷飞的地方。

下了飞机，池宥还来不及裹紧自己身上御寒的羽绒服，便被何霄刻安排在机场等候人带到了一栋宾馆里，只稍作歇息，第二天早上，池宥又被一行人塞上了车，和同样被何霄刻邀请来的人去往了何霄刻在殷苍市一座山顶上搭建的别墅。池宥望着车外纷纷扬扬的大雪，心里不由地感叹了一句这里不愧是被荣誉国内第一雪都的城市。

“池少你好。”与池宥同坐一辆车的男子突然向他搭了话。

池宥一愣，眼前是一个他没见过的人。他回复：“你好，请问你是？”

那人笑道：“我叫莫鹤楠，是宋氏集团策划部的经理助手，叫我小莫就好。我刚上任没多久，还是个新人，今后有这么不理解的地方，还希望池少能提点提点。”

若莫鹤楠只是说出自己的名字，池宥或许还能跟他多聊几句，可在他听到莫鹤楠是宋氏集团新上任的经理助手后，他便瞬间对眼前的人产生了几分戒备。池宥挂起招牌式微笑，说：“我的工作经验也还尚且不足，以后也请你能多多赐教。”

池宥话音刚落，莫鹤楠的电话铃声便遽然在车厢内响了起来。莫鹤楠脸上显露出一丝歉意，从口袋中掏出手机朝池宥挥了挥示意，池宥笑笑表示不介意，他就当着池宥的面把电话接了起来。

起初，池宥还以为是莫鹤楠的爱人给他打来的电话，因为他除了“嗯”以外，还把自己所处的位置，乃至之后要去什么地方的行程全都一一说了出来。到后面池宥又觉得他好像在和什么领导对话，因为话语里没有情侣间该有的亲密，反倒像是在公事公办地汇报工作。不是池宥故意去偷听别人的对话，是因为车厢的空间实在是不大，池宥想不听到都困难。

殷苍市的雪越来越大了，劈头盖脸地几乎要把整座城市掩盖在花白的雪被下，压抑得池宥几乎要喘不过气来，所幸的是在还没造成什么不可估量灾难前，他们的车辆完美地抵达了何霄刻的别墅里。

池宥跳下车后，没做任何思考就钻进了别墅，因为外面的雪实在是太大了，仿佛多呆一秒都会被压垮。

何霄刻一直是一个很随意和省事的人，一楼的大厅已经零零散散聚集着被邀请来的几个人，池宥这才知道他还请了这么多人来，然而搭配上现在有些恶劣的环境，池宥不可避免地回想起了他曾经看过的一种悬疑小说。

一群素未谋面或者有着过节的人不约而同地聚集在某栋别墅里，结果突然发生了雪崩或者泥石流这样巧合的自然灾害，然后一行人就被困在这块地方，并在接下来的日子里一个接一个被人杀害……

池宥忍不住打了个寒颤，然后下一秒，他脑海中的想法就被应验了一部分。

别墅门外，突然有人急急忙忙地冲了过来，急忙道：“不好了，刚才我们接到通知，这里山腰好像发生了雪崩，下山的道路都被堵住了。”

房子的主人何霄刻随即皱了皱眉，问：“联系抢救队了没有？”

“已经联系了，幸好信号塔没有被雪压垮，通讯工具还能使用。”

何霄刻眉间的担忧终于退下去几分，但他没能立刻放松，又转过头对在场的人说：“大家都到齐了吗？如果有人被堵在半路上的话就麻烦了。”

在场的人面面相觑，佣人用邀请清单一一对照了一遍，对何霄刻说：“老爷，已经到齐了。”

何霄刻闻言，心中的一块大石头终于彻底落下，他紧缩的眉间舒展开来，笑道：“那就没事了。家里囤货尚且充足，客房也有很多，大家不必担心会被困在这里孤立无援，就当是来我家里休假几天，怎么样？”

大家顿时为何霄刻的随意和幽默感到安心，可只有池宥一个人心里始终惴惴不安。不是因为那些他突然想起的恐怖悬疑小说，而是因为他突然产生了一种不好的预感，而这种预感甚至关乎到――

“还有人没来。”莫鹤楠突然开口道，“是我的上司，他还在半路上。”

何霄刻一愣，问：“是周庭淮？”

莫鹤楠蓦地点了点头。

池宥顿时觉得自己的血液跟着这纷扬的雪花一起凝固了。

“周庭淮？为什么他也会来？”池宥几步冲到莫鹤楠面前，情绪激烈得几乎要控制不住心跳的频率，“他现在在哪里？”

莫鹤楠回答：“这个项目，周总突然和我说他要亲自来跟进，并且已经开车到附近了，我也是刚才才知道的。”

刚才和莫鹤楠通话的人，原来就是周庭淮吗？池宥霎时心急如焚，情急之下，他的思维却反而变得冷静了下来，他突然想起来不久前他和周庭淮交换过的那个手机号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