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1章山雨欲来（下）
夜弥漫在金色与血色交织的原野上，昏黄的月光下，旌旗在秋风里招摇。在森然的军营中央，一大圈手持火把的守卫之间，一顶算不上华丽的军帐里呼啦啦的走出上百名或威武或睿智的军官将领。今天的最后一场作战会议散场后，已经很是疲惫的弗朗茨太子在侍女的帮助下褪去了盔甲。等换上了宽松舒适的衣袍，他冷声道：
“哈尔娜，去请涅日朗阁下过来。”
时间都还没过午夜，这位军务政务都繁忙的太子殿下自然没法去休息，有时候他会很怀念从前父王当政的时候，虽然自己的事务也不少，但起码能有偷闲的空档。
趁人还没来，他收起了摊在桌子上的军事地图，取出一抱羊皮卷——这些都是通过传讯法阵从帕拉汶发来的需要他签署的政令。
今日事今日毕，否则只会越积越多。只有解决掉它们，弗朗茨这位大国储君才有资格享受柔软的枕头。
当太子殿下展开第三个羊皮卷时，贴身侍女哈尔娜已经把客人领进来了，他立刻起身相迎：“抱歉，这么晚了还麻烦您跑一趟。”
能值得弗朗茨如此礼遇的人自然不一般，这位驼着背，拄着拐杖，头发花白，一走一咳的老人家，乃是奥由拉之环十人议会的成员之一，传奇红龙术士涅日朗.贝格莱德，他三十岁时就站到了力量巅峰，至今已有两百余年。
“殿下，咳咳…不必客气，有什么事需要老朽去办，请明言。”涅日朗坐到哈尔娜搬来的椅子上后，有气无力的说道。
二百余岁，哪怕到了传奇层次，也快油尽灯枯，达到人类自然寿命的极限。在这种关口上，术士最大的劣势就暴露出来了，他们一身本事全靠血脉，是没法走巫妖那条路的，除非自身还兼职着法师，能以精神力勾连魔网。
“那我就直说了。”弗朗茨并没有坐下，以示对长者的尊敬，毕竟对方是自己祖父的祖父的祖父的至交，何况赫伦姆和奥环并非一体，没有所谓的君臣之别。“小女希恩丽雅近期会前往塞伦公国，我希望必要的时候，能请您去支援一下。”
“哦，这事啊，不是有奈格瑞负责盯着吗？”老人家没答应也没拒绝。
“事涉神灵和魔鬼，我放心不下啊。”弗朗茨长叹了一口气，继续说道：“而且奈格瑞阁下一向自负，我怕事到临头，他会打塞伦之神的主意。”
“咳咳…这很正常，如果我是法师，我也拒绝不了囚禁一位真神的诱惑，想来这就是你找我，而非库卡丹尼、玛尼奥拉两位的原因吧。”
奥环在帕拉伦战场上投入了三位传奇力量，而涅日朗是其中唯一的术士，属于最让弗朗茨.卡茹放心的人选，同时也是最容易请动的那位。
“大师明鉴。”弗朗茨微微一笑，抛出了自己的筹码：“我保证贝格莱德家族和卡茹家族的友谊会一直延续下去。”
一位即将步入坟墓的老人会牵挂什么？无非是子孙后辈，家族延续等事情。很不幸的是贝格莱德家族人丁不兴，从涅日朗自己那代就被迫和外人通婚，以至于血脉越传越稀薄，几乎没可能再出现传奇术士。
若想减缓自己死后家族衰败的速度，找颗大树靠无疑是很好的选择，而现如今，放眼整个卡萨塞姆大陆，又有哪棵树能比卡茹家族更粗？
涅日朗闻言，终于点头答道：“等用到我的时候，如果前线这边能脱开身，我会过去的。老朽也不奢求太多，只要殿下这一代能多加照拂我就心满意足。”
活了一大把年纪的人，只要还没老糊涂，看什么都比较透彻，像这种缺乏强制性约束的口头承诺，当事人不忘就谢天谢地了，何谈延续到下一代身上？
送走这位年老的术士后，弗朗茨忽然没了批阅政务的兴致，再次取出地图，就那么用手捧着看了起来，眼睛里充斥着火热。
只要能保持现如今每天推进三十里的速度，再过十天，再过十天！赫伦姆的兵锋就能架到太阳神的脖子上了……
帕瓦伦平原的尽头，圣城亚伦。
在这座下雨天都有阳光照耀的城市里，赫伦姆带来的战争阴霾似乎影响不大，居民们简单的相信着此城有培罗护佑，任何敌人都攻不破这里，逃难者所说的屠城烧杀也根本不会降临到自己头上。
比起几百里外的赫伦姆屠夫，亚伦城的居民更喜欢抱怨上涨的物价，抱怨增重的赋税，抱怨街上多出来的乞丐和小偷——他们都是没了生计的逃难者。
当然了，他们也会抱怨圣索伦的国王，抱怨他那支老打败仗的军队，不过在牧师们的洗脑下，他们愿意相信这只是太阳神对仆人们的考验，而为圣索伦献身了的战士，会立即飞往光明之境，永远生活在神的慈爱里。
太阳神殿的顶层，克莱蒙七世面色发苦的靠在雕花木窗旁，俯瞰了大半天的亚伦城后，用沙哑了的声音问道：“修，你说这么愚昧他们，是对是错？”
他们指的自然是亚伦城的普通居民，那些贵族富人们各有各的消息渠道，深明战况局势到了何种不利的程度，说是有覆灭之危也不为过。
被问的人正在把玩一颗拳头大的日长石，琢磨着用它做一根手杖好呢，还是雕成一尊小型神像。修听到教皇的问题后，眼皮都不抬的回答说：“总比乱哄哄的强。”
“但是等事到临头了，恐慌会来的更猛烈啊。”教皇随手一召，那颗无暇的散发着暖暖的橘色光芒的晶石立即沿着优美的轨迹飞到他手里，那个名为修的阴柔男人也终于把目光投了过来。
“我说句僭越的话，您可别生气。”修的媚眼微微眯起来，脸上挂出了一个略显刻薄的笑。
“这儿又没有外人，你随意说就是了。”克莱蒙七世陛下也露出笑容，只是有些僵硬。
“您有陪我闲聊的功夫，还不如去帕瓦伦战场上慰问下士兵，说不定能大振士气扭转战局。”
面对修的嘲讽，教会陛下无声的叹了口气，摇摇头说：“我在亚伦城里无惧任何挑战，可一旦出去了…”
“可能会死是吗？”修替他说出了最难以启齿的部分。
克莱蒙七世用手正了正高高的教皇冠冕，承认道：“就是这样！”
“所以从本质上说，您、我、他们，都是一样的，都在盼着神迹降临，所以也别想那些无用的了，静静等着在这座圣城决战就是了。”修摊开了手，故作轻松的耸耸肩。可能这个动作有些过大了，香肩上的薄纱衣出溜划了下来，露出了比女人还要细腻的嫩白肌肤。
听到教皇陛下逐渐沉重起来的呼吸声后，修主动走过去，牵起他枯瘦的手，按到自己胸膛上，轻声说：“不用多想，听从心的声音就好。”
一番云雨后，修走下凌乱的床，痴迷的端起那顶三重冠，久久不能自拔，他脸上欢好的红潮也渐渐消去，取而代之的是冷冷的冰寒和恶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