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风花雪月
第70章风花雪月
通明白玉冠,上面镂刻着云朵样式的纹路,束起如同夜色一般的长发,慕容霓裳入乡随俗的还在后脑编结了两条辫子,水蓝色的深衣,略开领子,露出月白色的内衣,青黑色的罩袍套在外面,足蹬一双白色的男鞋,因为太大,在脚尖处塞了不少的棉花进去,腰间是一条宽沿儿的腰带,缀着一十二刻白玉。一身男子的装束穿好后,端木玦细细的打量了一番慕容霓裳,摸着下巴说道:“还少了一个步骤!”
“少些什么?”慕容霓裳一甩开扇子,神色之间倒真的有几分男子气概,端木玦拿起一旁熏衣的香炉答道:“玉树兰芝,翩翩公子,身上怎么能少了杜蘅的香气!”
一缕一缕清新的熏香沾染慕容霓裳的衣裳,是一种不同于女子脂粉之气的淡雅幽香,这种味道她在端木玦的身上嗅过,也在端木琰的身上嗅过。
天已经渐渐地黑了,这个时间,对于一种人来说,是日落而息的时间,而对于另一种人来说,才是这一天的开始,而今晚上端木玦便要带着慕容霓裳进入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烟花巷。
端木玦也没逛过几次青楼,做太子的时候为了说话方便,也和一些大臣喝过花酒,对这青楼的买卖倒也是不生疏,所以他很自然的一手扇着扇子进了‘柳絮巷’,这条巷子一共有大大小小青楼妓馆十余家,一到夜里灯红酒绿,夜夜笙歌,是个销金窟,也是男人眼中的天上人间。
慕容霓裳肯定是从来没进过青楼的,她一个大家闺秀,别说进青楼,就连这两个字都是不准许提起的,不然母亲一定会大吃一惊的央求父亲请家法来责打自己,以正家风,所以面对一个新奇的世界,慕容霓裳非常的好奇,他不止一次从家中兄长的口中听说过‘青楼’这样的地方,她除了知道这里‘做生意’的都是女人之外,还真的是不甚了解。
要说烟花风月之地,最有名的便是秦淮河上了,不过这次南下到两淮之地,恐怕端木玦是绝对不能去的,毕竟皇帝南下,为了收买民心征集捐输,不仅不敢大张旗鼓的游尽秦淮美人美景,恐怕就连私下里也是不敢的,能在安庆府这条号称‘小秦淮’的柳絮巷转一圈,慕容霓裳觉得自己也算是长了见识了。
柳絮巷分左右两侧,长约五六十米,地上铺着整整齐齐的青色石板,却看上去年代深远,据说这柳絮巷原名富安巷,是前朝两户富极一时的商贾所居住之地,两侧的亭台楼阁也都是当年留下来的,龙止国初年战乱之时,两户富贾为了躲避战乱远走他乡,便留下了这小巷和两侧的屋宇,太平安定之后,这废旧的巷子因为僻静,便悄悄地坐起了风月场所的生意,将富安巷改成柳絮巷,是取意柳絮生世浮沉,飘零流落,与这些卖身卖艺的女子一生相吻合。
在柳絮巷,左侧一边是勾栏瓦肆,大大小小的二层小楼,挂着参差大小不齐的牌匾,大都起着粗俗的名字,就好像‘怡红楼,百花楼,佳人阁’,但是这些屋宇楼阁却是极为的精致美观,甚至用雕梁画栋也勉强可以。
而柳絮巷的右侧这是一些司乐教坊,和歌舞场所,一层二层都摆满了茶桌椅子,掌了七八盏灯火,将里面照得通亮。里面有着很大的戏台。
在乐坊里讨生活的女子都是卖艺不卖身的,她们大都以歌舞为生,也偶尔会有一两家路过此处的戏台班子在空落的店面落脚,到晚上便赚一些额外的费用,可是在这样晚上的时候,一般都是看不到唱得好,有名气的‘角儿’的,除非客人出了很高的价钱,班主才会去请某位老板出来唱一出戏。有时候会有出手阔绰的客人包下右边的戏台子,在对面的青楼选上三两位姑娘一同看戏,这些出去陪戏的女子,赚取的银两要更多些。
天稍微黑了些的时候,这柳絮巷便开始热闹起来,好像一个睡熟的孩子渐渐地醒过来,那些染成胭脂红色的纸灯笼或者是布灯笼都会高高的挂起,乐坊门前也会挂出演出的名目。
每一家青楼的门前都会站满了涂脂擦粉,招揽客人的女子,这些以卖笑为生的女子都很‘热情’的上前拉扯她们潜在的客人,细细看去年纪都是碧玉年华的女子,风华正茂,却带着一丝不与年纪相匹配的风韵和成熟,操着一口好听的吴侬软语,姿色却良莠不齐,一般大的青楼妓馆,自然漂亮的多一些,而那些小户的青楼,通常不超过五个姑娘,晚上客人也不会太多,客人的地位大都是些贩夫走卒,可她们的价钱也很低。
对面的戏班、乐坊就简单的多了,只有一两位揽客的小厮在门口,向看客们介绍着今晚上唱的戏曲品目,乐坊会弹奏乐器、模样漂亮的女子也会被借到对面的那些青楼里去,不过只是弹琴助兴,需要花费很大的价钱,一般小的青楼是不会的,大的青楼也会利用乐坊姑娘们美妙的琵琶乐曲将顾客轻而易举的招揽过来。
慕容霓裳和端木玦踏进柳絮巷开始,身边就没再少过莺莺燕燕的围绕,浓浓的脂粉香气完全的掩盖了端木玦在她身上熏染的杜蘅清香。
既然要见大官员,自然要去生意最好,姑娘最多,最大的青楼,本来端木玦还在犹豫要进哪一家,只听一家青楼的二楼笙箫鼎沸,似有什么特殊的表演,引来阵阵的欢呼之声。
慕容霓裳和端木玦对视了一眼,心照不宣的决定进了这家叫做‘朝歌城’的青楼,一进大门,一阵扑鼻而来的桃花香,混杂着浓烈的贵妃晚香,一见是三位衣着不凡的公子进来,那妈妈即可笑容满面的迎了上来,抖搂着她手里那一副海棠红的手帕笑着说道:“三位客官可是新客啊!来我们朝歌城可真的是有眼光,我们朝歌城的姑娘各个美若天仙,腰肢细软!”
“妈妈,这楼上好像是热闹得很!不知道可是有什么表演?”慕容霓裳用手中的扇子扇面,这香气实在是刺鼻。
“这位小公子您可真的是有品位!”那胖胖的老鸨,用她的手绢在慕容霓裳身上扫了扫去,回答道:“今晚上,国舅爷在咱们朝歌城办了个‘舞林大会’,这不楼上正在斗舞呢,只要花十两银子就可以大饱眼福咯!”
‘国舅爷?’这个称呼可是让三个人都一愣,端木玦看了一眼身边的慕容霓裳,难不成在这里大办宴席,大兴歌舞的是她的兄弟,慕容霓裳心中坦然,自己两个哥哥,一个在西北建功立业,一个在国子监读书,哪里有机会跑到这安庆府的小秦淮来享受着风花雪月,慕容家族对男儿的培养可从来都是一丝不苟的。
“寒夜!”端木玦一收扇子,身后便递上了一锭黄灿灿的金子,那妈妈的眼睛都对眼儿了,伸手拿过金子用牙齿用力一咬,“妈妈,找一个雅座,视线好的,我们家先生高兴了,少不了你的好处!”慕容霓裳用扇子在那妈妈身上一敲。
有钱能使鬼推磨,即使在二楼拥挤的空间里,一锭金子还是买来了一处雅间儿,慕容霓裳和端木玦坐了下来,寒夜手始终没有离开腰间的暗剑立在两人的身后。
这处雅间儿虽小但并不简陋,四周是挂垂的竹席,竹席内侧挡着一层桃花粉的纱帐,零零星星的挂着用珠玉编织的珠帘。桌上放着一碟子时新的糕点,身后是一小鼎冰块儿,虽然已经化了一半,可在宫外还能遇到这个东西,已经是难得了。
中央铺着红地毯的圆形场地是一处舞池,也就是斗舞的地方,几处雅间儿围着舞池而设,可过道四周都挤满了人,有的站着,有的坐在椅子里。
斜角处是一处管弦乐队,琴筝、琵琶、二胡、柳琴一应具有,乐曲是异常欢快的‘诛十七’,一位弹奏琵琶的妙龄少女声音婉转的唱着李后主的《舞低杨柳明月心》,舞池中的两个少女,一个身着敦煌壁画飞天女神的明黄色的舞衣,而另一个则是穿着西域特色的衣衫,两者均是珠光宝气、明艳动人,赤着的两双玉足,如同白藕一般的引人注目。
裙裾旋转如同凌风而起,腰肢柔软如同三月春风拂柳,一张张明艳的脸孔,不过是碧玉之年的少女,发髻高耸,金钗步摇,额头上贴着银色的花钿,衬上那一双水灵灵的双目,果然是顾盼多情。
两个人斗舞斗得极为热闹,几乎使尽了浑身解数,慕容霓裳善舞蹈,也喜欢跳舞,只是入宫之后便很少在尽情的舞蹈过,看着两个少女这般热烈,不仅心中畅快,只是周围这些看舞蹈的男子,可否真的看得懂其中的美感,还是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了那一截雪白纤柔的腰上,还是那一张明艳无俦的脸庞上,慕容霓裳就不得而知了。
乐曲到了最欢快之时,黄色舞衣的女子如同踏云旋转,百褶轻纱的舞裙随着她的脚步飘飘而起,身上银质的铃铛发出清脆的响声,那一身蓝色舞衣的西域装束女子也不甘示弱,旋转跳跃,露出那双若隐若现的白皙玉腿,看的看客们口水直流。
“这是什么舞蹈?看着好生的奇怪?”端木玦到底是皇上,在一众男子只看重美色之时,他还在欣赏舞蹈,饮了一口那杯子里的雀舌问道。
“那黄色舞衣的女子跳的舞叫敦煌舞,源自于飞天的那幅壁画,现在正是舞步最欢快的时候,好似仙女凌空飞起的样子,她体态轻盈,功底极好,是一处上乘的舞蹈,至于那西域蓝色装束的女子跳的是匈奴舞步,洒脱自然,热情如火,现在也是高潮的部分,如同草原上雄鹰起飞,她身姿舒展,腰肢柔软,也是舞蹈中的极品!”
“看来,你很懂舞蹈?”端木玦有些诧然,他还从未见过慕容霓裳跳舞,在他印象里,自己身边的女子都是些死气沉沉的大家闺秀,会琴棋书画,可不一定会唱歌跳舞,可是哪一个男子不是期待着有一个倾城倾国的佳人,在万籁俱寂的深夜,在灯影花林中为自己献上一曲舞蹈,温柔轻盈,自然洒脱。
慕容霓裳沉醉在热闹的舞曲中,丝毫没注意到端木玦正在几分沉醉的看着自己,舞曲终了,乐声停止,一片欢呼之声,这会儿刚才的老鸨站在地中央说道:“斗舞结束,各位看客可以任选自己喜欢的姑娘,得胜者便是今晚的舞后,谁出的价最高,便能与这舞后花魁春宵一夜!”
欢呼声愈发的热烈,慕容霓裳这才注意到每位看客手中都拿着两条丝带,一黄一蓝,象征着两个舞女,只见那些看客纷纷的将两种颜色的缎带抛向地中央,粗略的看了一番便知道,那黄衣女子获胜。
只见那妈妈转身满脸笑意的和一个半躺在榻上的中年胖子说话,厅堂里安静下来,只听见那妈妈说道:“国舅爷,您手里的丝带还没扔出去呢,您选定那个姑娘,哪个姑娘才是真正的花魁!”
这一会儿,慕容霓裳和端木玦才注意到,自己正对面还坐着一个人,也就是老鸨口中的——国舅爷,端木玦脸色阴沉了几分,只见那胖子做起了身体,身侧是四个姿色不凡的姑娘伺候着,其中一个将桌上的黄蓝缎带递给了那胖子,所有的人似乎都在等这个色眯眯的大胖子选出今年的花魁舞后。
可那色眯眯笑着的胖子,用手指摸了摸她嘴边的两撇小胡子,拍着油亮的脑门儿说道:“大爷我今晚选对面儿的那个姑娘做花魁!”那胖子居然用手里的折扇指向了慕容霓裳,全场的人随着他的手势都看了过来。
“国舅爷,您是喝多了吧,对面儿那里是个姑娘,明明是个公子!”老鸨用帕子掩嘴笑着说道。
“大爷我还会看错?!”那胖子仍然色眯眯的看着慕容霓裳,“大爷我阅览美女无数,这辈子最不会看错的便是漂亮姑娘,对面的那个,不仅不是什么公子,还是个绝色佳人!”
慕容霓裳有些紧张了,那胖子居然看穿了自己的身份,她已经很注意了,甚至将自己的耳眼儿都特地的遮住了,怎么还会露出马脚来,端木玦一直阴冷着脸,将茶杯放在了桌子上,身后的寒夜警备程度已经提高到了危险程度。
那自称国舅爷的胖子起身,将扇子插在自己后脖领的衣裳里,一步一步的朝着慕容霓裳走过来,满脸的奸笑和色相,如同一只馋猫见了美味的鲜鱼。
“姑娘倾城之姿,为何一身男装,岂不是浪费了这一副姣好的倾城之貌?”那胖子伸手抽出扇子,想要用扇头挑起慕容霓裳的下颌,如此轻薄的姿态,不等寒夜宝剑出手,端木玦已经手执扇子拦下了那胖子。
“混账!”那胖子气急败坏的喊道,“敢挡老子的好事!这妞儿今晚上大爷我是要定了!要命的就给我滚远一点儿!”
如此的出言不逊,慕容霓裳弱弱的转头看了一眼端木玦,只见他一手将刚喝完的茶杯缓缓地放在桌上,抬手用自己手里的扇子朝着那胖子的脑袋打了下去,端木玦的扇子扇骨不同于普通的扇子,均是包金而成,扇面上题着王羲之的真迹,所以这一下打下去,那胖子的面门上立刻出现三道扇骨抽出来的红痕,仰面倒在了地上。
那胖子一倒下去,立刻窜出五六个穿着打手衣裳的大汉,扶着倒在地上的胖子,那胖子捂着脸,指着端木玦大声的喊道:“给我打!往死里打!”
那几个打手一拥而上,都朝着端木玦冲去,手上拿着棍棒,那胖子还色心不死的吼道:“别伤了那姑娘!”
寒夜怕端木玦受伤,已经拔剑而出与那几个打手迎了上去,听了那胖子的命令之后,其中一个黑衣打手向着慕容霓裳冲去,端木玦抬脚踢起自己身后的凳子,手握着凳子腿儿砸向了对面的人,一手拉着慕容霓裳扯到了自己的身后,这是第二次端木玦如此的维护自己,挺身而出的将自己藏在他的背后,以一个保护的姿态。
寒夜是一顶一的高手,皇帝身边的大内密探,对付这样几个小喽啰几乎不费吹灰之力,一个轻然的落地便用手里的剑指向了地上挨了打的胖子。
那胖子一见自己身边的打手都已经被打得七零八落倒在地上哀嚎,只剩下了他孤身一人,额头上还火辣辣的疼,便瞪着眼珠子朝着寒夜吼道:“小子!你知道大爷我是谁!你敢动大爷的人!你就不怕株连九族,死无葬身之地!”
端木玦推开身前的寒夜,俯视着地上的胖子,问道:“那我还真要听一听,你到底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