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3章避无可避的纠缠（二十）

郑向荣告诉汤以华，大概也就是在见到她之后的第二分钟开始吧，他就下定了决心，不管她的身上背负着怎么样的秘密，不管她需要他去做什么，只要她选择了信任他，那么他就会毫不迟疑地去帮她扛下来，他就会把她好好地护在自己的身后。

汤以华问他，当初为什么会想到要把地址留给了她呢。

他说，原因有二，一是很想亲口去向她道别，想要再好好地看看她，二是他注意到了，胡振邦突然之间就不见人了，尽管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他希望在她需要有人来帮忙的时候可以找得到自己。

融江这地方建立起来就是因为一个大型的军供厂，郑向荣也正是分配到了这个厂里当干部，他的工资就是一家三口的主要经济来源，汤以华因为没有服从统一分配，在某种意义上来说，那大学四年就基本上可以算作是白读了，她得不到固定的工作，只能在厂里做临时工和季节工。

随着相处的深入，汤以华对于郑向荣也从最初的歉疚和感激慢慢地转变成了真实感情。

只是，老天爷又太快地再次不客气地又一次打击了她，一向身体不是太好的郑向荣在儿子十岁的时候诊断出了是胃癌晚期。

分别的时候已经临近，他不愿意在医院里长住，只一心想要回家去和妻儿一起相伴，以走完人生这最后的一段时光。

然而万没有料到，命运的打击竟然还要是双重而至地向他们的小家袭来，在这余下的短暂相伴时光中，汤以华因为下台阶时不慎摔倒，造成了流产。

她背地里流了很多的眼泪，不停地暗自怨责自己，竟然没有好好地保住这个孩子，这是郑向荣与自己的孩子啊。

而这个不幸的消息无疑也是给了重病的郑向荣最为沉重的一击，在他弥留之际，汤以华不顾刚刚稍有恢复的身体，彻夜陪伴在他的身边，紧紧地握着他已经是瘦骨嶙峋的手，在他的耳边呢喃他们生活中的那些细碎平凡却又难忘的时光。

汤以华永远都忘不了，郑向荣积攒了全身的力气睁大了双眼，看向了自己的最后的那一眼，那似乎在向她诉说尽管他不得不先走了一步，但是他终归还是幸福的，所以这一生也就足够了。

她怆然泪下，无可抑制，她自问她到底是何德何能，让这样一个好男人如此地厚待了这许多年。

这个男人啊，在那青春如花的季节里，是没有能够给过她一次来自于心海的悸动，却又用他短暂一生的赤诚，最终赢走了她此后漫长的全部岁月。

汤以华一个人带大了儿子，看着儿子娶了妻，又迎来孙子的出生，而就在她窃窃地以为好日子终于还是来到了的时候，她又因为机器漏电事故失去了唯一的儿子。

尽管她不止一次地怀疑过自己是不是命里带煞，祸害了至亲，可她也并没有沉溺于对这个问题的答案，她甚至有些忘记了去怨怪老天爷的不公，因为她还有需要照顾的亲人，她只能选择坚强。

丈夫和儿子的接连英年早逝，让她把对他们的所有的感情，都加倍地倾注给了郑子夜。

*

汤以华说到这里抬手拭泪，而一旁的腾秀冰也早已经是泪眼婆娑。

她当年不到三十岁，郑子夜也未满四岁，她之所以没有离开郑家，很大的一个原因也是因为被自己的婆婆感动到了，受到了鼓励。

“子夜，就为了胡振邦，奶奶离开了父母离开了家，在外漂泊了几十年。”，汤以华对孙子说到。

她想起了弟弟带着她去拜祭父母的情景，七十多岁的她跪在父母的坟前却不敢祈求他们的原谅，辜负了亲恩，没有神奇的时光机器可让时间倒流，她也终究是再多了一个一辈子再也弥补不上的错误。

所以说，她对于胡振邦的无法原谅，其中的因素是多重的。

郑子夜把她的手紧紧地捂在自己的双掌之中，轻声问到：“奶奶，你说的这些爸爸他知道了吗？”

“知道的，奶奶也都告诉过他了。”

“你爷爷在我最艰难的时候毫不迟疑地就支撑住了我，你们喊他一声‘爸爸’和‘爷爷’，我其实真是从没有打算要隐瞒了你们的，只不过，子夜，奶奶如今才告诉了你，也知道确实是有些晚了，你就别怪奶奶了，好不好？”

郑子夜摇头，“我怎么会，奶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