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7章太中大夫陈玄默

天空上不知何时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泼洒在蜿蜒起伏的宫殿屋脊上，顺着瓦片飞流疾驰而下，经过斗拱飞角，自屋檐垂落，若水帘倾泻，落在青石板上的水珠如玉珠砸落在地上，啪啪作响。石渠阁里，赵启面向雨帘而站，身后已不见刘然的身影。

欣赏着这一副风雨画卷，身后传来李春的通报声音，“皇上，太中大夫和刘公的两位后辈已到殿外了。”

赵启这才转身，旋即径直在上位坐下，许渭和方源两人也被安排在了右手边落座，张子钧亦落座在左侧。

“让他们进来吧，”赵启平静下令。

令刘然举荐人才，赵启除了要试探刘然是否会趁此机会大肆举荐亲朋，也是因为自己身边的确缺人，亦可借此看看刘然所举荐之人才堪几何。

为首走进来身高七尺有余的陈玄默身姿高挑，眸中含光，看到赵启自若向前行礼。

“臣参见陛下，”声音也给人一种精气神十足饱和的状态。

赵启轻嗯了一声，望向比陈玄默慢了半拍拜下的两名青年男子，其中一人胸脯横阔，一身腱子肉看起来比旁边的张子钧还要强大，

想来应该就是刘然的孙子刘肇了。

“小臣刘肇参见吾皇，”声音重若鼓声一般。

最后一人自然就是刘然的外孙李泌，其貌不扬，其形不正。

赵启前世曾学过美术，知道人体结构，这李泌的肩宽显然和他的身体比例有些失调，以至于看着上宽下小，脑袋也显得过大。

偏偏吧，他的嘴巴又过小了些，以至于看起来颇有些奇怪。

当然了，以貌取人是不对的，赵启这个后世之人更加不会在意这些。

“臣李泌参见吾皇，”无论是从声音中还是从神态上都看不到一点紧张的意思，好像第一次被天子召见就是一件寻常事。

陈玄默面色如常，刘然已派人给他们交了底，自然知晓小皇帝召见是为了什么。

不过他觉得，跟两个小辈同列，实为耻也。

主动问道：“不知陛下召见，是为何事？”

赵启扫过他头上的数值，忠诚：75，能力：89。

忠诚奇怪的下降了三点，能力竟上升了一点，赵启心想莫非是当初拒绝了他的计策的缘故？

“陈爱卿，你且看窗外大雨如注，若将之比城外难民，孰轻孰重啊？”赵启淡笑着说。

陈玄默知道小皇帝是在考教他，但现在的他自己也不确定这位年幼的天子是否值得自己去辅佐。

他没有弯下腰回话，反是站直了身体，凝声望向窗外之雨，“若此雨成暴雨，激都江之水，将成难民之势。”

赵启起身，见他眸子深处仿若囊括了此方天地，询问道：“适才刘太尉向朕举荐，言陈卿之才远胜燕之萧遂，越之苏承业，”

“经此战乱，国中诸地难民纷纷，数日前京都府尹言府库已空，大司农也说国库难以为继，韦相遂向母后谏言，”

“其中如何对待难民想必陈爱卿也知道，朕想知道陈卿以为，依照韦相之法，难民是否就能很好的解决？”

继而赵启又看向刘肇和李泌说道：“你们两人都是刘公后辈，亦当思之。”

刘肇一张似刀琢过的脸上顿时犯起了难，大手辛苦的落在后脑勺上，说道：“陛下，我知道相国大人是陛下最倚重的人，臣行伍出身，实在不懂怎么治理那些人，”

“我觉得现在战乱都结束了，他们自己回家去种地就好了，实在不懂他们为什么都要拥挤到京都来，还什么也不干，臣相信，相国大人的政策肯定是没有问题的。”

方源瞪大了眼睛，这傻大个怕不是个傻子吧？

许渭对此无奈摇头。

赵启认真打量对方厚实的身板，问道：“你是几品？”

刘肇咧嘴而笑，可见其骄傲之色，“臣前几日刚突破四品。”

赵启点头，看来刘然所举荐的人不是彻头彻尾的废柴。

李泌微微屈身，两眼直勾勾的望着自己的鞋尖，应下小皇帝的话便不说一言。

陈玄默思索一番后也没否定赵启对他的夸奖，向赵启行礼道：“陛下，丞相所施之策有四，分别为驱离、工赈、安辑和迁移。”

驱离既是驱离出城，工赈就是以工代赈，安辑就是遣送回籍，迁移就是移向粮食丰腴之地就食。

他稍作停顿，沉吟道：“相国大人四策出发点自是好的，只是相国或是政务繁忙，故而忽略了其中之关键，臣大概观之，便有五处错漏。”

“是那五处？”赵启问道。

殿内除了李泌和刘肇两人听闻这话后，脸上出现些惧意外，其余人都没有害怕。

两人不解，陈玄默怎么敢如此直接说出韦一行的不是。

陈玄默不屑于看两人脸上的表情，正说道：“其一，相国大人为了城中秩序治安驱离难民，这本无可厚非，但臣之所以用‘驱离’二字，就是相国大人的方法极为不妥。”

“难民不愿出城，官兵便因此对难民拳打脚踢，以至损坏朝廷名声，丧失民心，此为相国处理不当，”

陈玄默又躬身向赵启行礼，颇有些钦佩道：“好在陛下早已看出其中缺漏，命许议郎于难民中招募强壮之士，在东西南北四个方向外开设十余座粥棚，这才吸引难民主动出城。”

“相国第二处错处在于，韦相虽让强壮之士搭建简易木房，借此让他们有事可做，赚取工钱，但难民过于庞大，最后反而导致难民无处可住，”

陈玄默的脸上不见怒意，平静得令许渭无法理解，“若非许议郎请光禄勋大人出动禁军和陛下的亲卫，全力在城外搭建木房，现在还不知有多人难民被困在大雨中。”

赵启知道他口中所说的亲卫是分布在京都城中的影密卫，这些事情这几日许渭也向他禀告过。

“相国第三错在于，安辑难民所发现的盘缠和食粮不止遭到了层层克扣，更为严重的事，治事官员根本没有严格执行此事，以至即便难民知道战乱已平，”

陈玄默脸上出现浓烈的讥讽之色，“最后也不知该去何处领取回乡的盘缠和食粮。”

“可恶！”许渭陡然一拳砸在桌案上，惊破了雨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