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 - 告重佛 - 常文钟 - 都市言情小说 - 30读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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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章

第七十章

“.”半场下来公爷就喝不少,闻言后反应慢半拍地转过头看来者,她看着对方,眼睛慢吞吞眨了几眨。零榆蹲下来时不慎挨得有些近了,竟能如此距离见女公爷容颜。

这张脸很好看且很耐看,不同于零榆见过的所有女子,尤其浓黑羽睫似两把小刷子,每眨一下眼睛,那刷子似都要在别人心头上刷两下,黑白分明的眼睛里带着水雾蒙蒙的温柔,让看见的人忍不住想要跌进去,若非知道不可能,零榆险些以为女公爷是情场上的个中好手。

然而巧妙的是,女公爷脸颊上有道靠近了才能看清楚的横向疤痕,此痕主凶,生生把这人的温柔缱绻压在眼中,叫里面的人安心踏实不愿出来,外面的人削尖脑袋都进不去。

零榆觉得这位史无前例的女公爷着实是位妙人,毫不避讳告诉别人自己心里已深种有情,旁的谁也进不去她眼中。

“公爷和我想象中的,截然不同。”见谢岍并不反感自己的冒昧挨近甚至是直视容貌,零榆干脆学谢岍那样抱着膝盖在台阶上坐下来,嘴边挂起淡淡笑意。

其实她微笑起来模样挺好看,就是那笑有些像画上去的。

谢岍没接她手帕而是直接拿手抹把脸,低头呼出口灼烧的热气,低哑说:“未说我不是人的形容就都能接受。”

女公爷此刻说话和方才在酒桌上强悍霸道风格截然不同,收敛了胜券在握的凌厉,随意亲和得像邻居家年纪相仿的玩伴。

零榆继续保持着微笑,说:“公爷此番来我这里,家里可知?”

女公爷家里藏着位女娇娘,保护得特别好,都人莫有不知。

“岂敢,”谢岍勾起嘴边小括弧,说:“要跪搓衣板的。”

听到这话,零榆脸上的微笑似乎活了几分,促狭说:“怪我这点地方不好。”

谢岍偏过头去捂嘴打两个喷嚏,抽抽鼻子用力掐把眉心,说:“之前在军里时,我们常说,‘人不低,鬼不欺’。”

只要你不轻看自己,死神恶鬼就不敢来欺负你。

若是换成赵长源于冉冉那几个读书多的,听罢零榆的促狭自嘲大概会精准地说一句莫要妄自菲薄,但也不知道怎么个事,大老粗谢岍这句“人不低鬼不欺”反而让零榆觉出一星半点真心实意来。

呵,真心实意。她有多久不曾碰见过真心实意了?大抵二十来年吧。

“他们来前商定让利最多五五开,”零榆这时候才收起攥在手里的素净手帕,说:“公爷倘逼得急,恐最后两败俱伤。”

谢岍扭头看过来,不笑的时候眼角眉梢带着边军特有的沧桑锐意,说:“你呢?”

零榆知道女公爷眉眼间的锐意其实是收敛后的杀气,可在商言商,世上事多少由事不由人,零榆拉过来谢岍手,在那大而布着老茧的掌心写下一个字,说:“由不得我。”

突然被人拉手的谢岍有些不自在地缩回自己手,搭到膝盖上握成拳又松开,心说你这大姐真不跟我见外,我亲媳妇都还没跟我手心里写过字呢。

顿了顿,谢岍说:“既然如此,那就换个人和你谈吧,她比我合适。”

“公爷如何确定会有用?”零榆猜到谢岍准备换谁来,脸上笑意不由淡去几分,说:“那些圈子盘根错节何其深,或公爷自己也身在其中。”

勋爵人家,几个干净?

“圈子?”清醒中犟着几分醉醺醺的女公爷扶着楼梯扶手站起来,脚一滑踉跄了下,不着痕迹躲开零榆伸过来相扶的手,拍拍衣服要笑不笑说:“去他妈的圈子,看老子可惯他喽,慈悲。”

说罢,因起身时未收腿而站在了下一级台阶上的女公爷回过头来,她平视同样站起来的零榆,咬着犬牙低声笑说:“有位朋友说过,利益之盟固不牢也,如何?”

正派而不失凌厉的一张俊脸分明光明磊落,咬着犬牙无声笑时就有了阴鸷狠戾的模样。

零榆打过交道的官宦勋贵没有千数也有八百,她自认为再狡猾的人也难逃她的审视和探究,偏生谢岍皮厚还是怎么着,言行举止竟叫她看不出任何动机、目的以及与身后靠山有关的任何线索。

能拼杀到一等国公爵位的女子,如何都不会是个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粗莽者。

凤山离汴城很近,其上诸多产业,背后利益动辄牵连当朝皇亲国戚高官权臣,零榆猜不到谢岍背后到底是何人,竟胃口大到想全部吞下凤山利益!

鄣台老板零榆没有回答谢岍那句试探性的提议“如何”,只是在重新回到酒桌上后,零榆也没再明确表示和其他老板站在同条战线。

这让其他人感觉很不爽。

生意上的事情和禁军依律拿人打杀不同,就算谢岍再雷厉风行,前者一两回不可能立竿见影那样商量出啥结果。

眼瞅着试探来试探去的谈判进行不下去,众位凤山老板改换策略,开始一个劲恭维讨好,轮番给谢岍灌酒。

这回该着谢重佛狠狠栽跟头,近些年来做事顺风顺水多了小德行便忍不住飘飘然,尤其是收拾禁军比她想象的容易,憨批终于犯了每个领兵之人这辈子都会至少犯一次的错误——大意。

要是给她哥知道她犯大意,她哥大抵会高兴好几天,没错,她哥就盼着她能不时踩坑摔跟头,她哥并不希望她能在汴都一帆风顺,她哥想要的是她时时清醒而警惕。

汴都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万鬼狱,片刻马虎不得。

重佛的“大意”是这么个事:

正所谓千里之堤溃于蚁穴,溃于小小蚁穴,大都督轻敌,来和生意人谈判没带帮手,结果就是让人家二十来号人轮番灌酒,再是她长袖善舞最后也遭不住。

喝多,喝大,喝懵了。

大都督人高马大,喝得走不成路,又是女子,丁俊和柳万领几个禁军犯为难,背也不是抬也不是,如何都不是。

谢天谢地,就在柳万纠结着要不要回城把他七娘姐接来收拾大都督时,众人在鄣台门外遇见应人之约来此吃酒的于大统领。

且先不说于冉冉究竟来鄣台做啥,反正有她帮忙丁俊等人才算得以把大都督那摊烂泥给弄上马车,于冉冉顺路蹭车,和护送谢岍的禁军一道回汴都。

离开前,隔着门外争相送别的虚伪人群,于大统领目光正好对视上鄣台老板零榆的。

零榆冲这位新贵内御卫大统领颔首示意,得到了对方同样的回应,这一刻,零榆觉得这两位女将军都是挺有趣的。

从头到尾,她不曾从二人眼中看到任何对她的鄙夷不屑或者自我感觉高高在上。娼妓这行是人下人,正如那些腌臜话里说的,千人骑,万人摸,就连挨一刀的太监也能来玩,也能不把他们当人看待,那些自恃高贵的官爵们更是如此,他们视她们如蝼蚁蚍蜉,甚至更不如,但是谢岍没有,于冉冉也没有。

几十年来,零榆头次从别人眼里看到了不带目的性的“平等”,不是我尊你卑,也没有装模作样,是真真实实的“无有不同”,不然她怎会冒恁大风险在酒桌上选择沉默?

从方才和谢岍在楼梯口聊天到送走她,这个过程中零榆不止一次觉得自己是魔障了,她半生坎坷,分明已在红尘俗世中磨练出满身坚硬铠甲,今朝活见鬼,竟被谢岍眼里那点不能当饭吃不能当钱花的平等打动。

时才是日落后,鄣台花灯悉数点亮,亭台楼阁雅俗共有,山岚轻笼恍恍然让人如坠仙境,禁军护送着一辆马车走远。

眺目远望,西天边襄着一线弱弱淡橘红光,往上层次递进逐渐变深,最后是头顶墨蓝夜空,有月牙半轮,明星两颗,苍穹不远下是汴都万户星火人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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