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第五十八章当日夜里姚佩云就在闲聊时顺嘴和谢岍提了哥哥姚丰收成家的事,没想到竟把谢岍为难得坐在床头直抓头,说:“唯坏在眼下跟老姚离得有些远,找望春女子的话我们不好帮他,直接在汴都帮他找也是有些不方便。”
异地怕双方都不会愿意,而且汴都本地人很多不知哪里来的优越感,结婚嫁娶上本地人不大看得起异乡人,尤其提防异乡人结亲汴都人是为落户。
姚佩云一面取下发钗散头发,八卦说:“你认识我哥这多年,他难道就没有认识过关系不错,可以往感情方面发展的女子?”
“没听说过,随军征战驻守的人哪里来的那种朋友。”谢岍摇头,又不可能说这些来年你哥一般都是去军妓营解决问题。
姚佩云没再多问其他,收拾妥当躺下睡觉。
“哎,”被谢岍从后面推推,说:“近来你常外出,路也不熟,明日找个人来给你引路吧?”
姚佩云面朝外躺,合着眼皮含糊说:“什么人?”
谢岍说:“自己人。”
“妥,”躺下来就被困意重重包围的姚佩云说:“都听你的。”
她在为找铺子开门面的事奔忙,汴都比之望春城而言实在大的不是一星半点,姚佩云在望春城能自己跑得过来的事在汴都诚然非也。
汴都规矩多,她随手记画个路线图都能被差役拎去县衙盘问,找个认路之人帮忙的确很有必要,这个问题她还没来得及和谢岍说,这厢里谢岍已替她想到解决办法。
彻底睡过去之前,姚佩云还在觉得自己幸运,能遇见谢岍这样有解决问题能力的人。
底层生活小三十年,交游亦皆平头百姓甚至贱籍,姚佩云真的真的太清楚温饱线上挣扎是何模样,如今衣食优渥的条件于她而言实属不敢奢望,她能回报谢岍的,唯剩腔子里那颗滚烫的真心。
次日上午谢岍给姚佩云找来的人就主动登门而来,还架着辆带灰色棚厢的花嘴驴车,姚佩云出去找门面铺子,谢岍则佩上刀去禁卫军府署当差。
膘肥体壮的战马了了停步衙门前,斜里自有卫卒前来接马引去马厩安置,谢岍把马鞭子往后腰里别着大步流星进大门。
丁俊顺路从门房取昨天整日外面递上来给大都督的书文,抱着好大一摞跟在谢岍身后挑拣,待行至二堂东边大都督公务室,他也正好把急需谢岍处理回复的文书挑出来放到桌子正前面。
其他不着急的则放到桌角,然后把昨日谢岍处理好的公文书报抱走给书吏们送去,让他们该怎么处理则么处理,抓紧时间回来后给大都督屋里茶壶换热水,简单泡上绿茶。
大都督其实非常好照顾,不挑吃不挑穿,只要你不是脑子进水非要做些正常人干不出来的事,大都督都不会责骂。
待丁俊刚提着泡好绿茶的瓷茶壶从后面小茶水房过来,迎面遇见禁卫军十旅帅之一的孙培。
据说当年刚从下面州府选拔入禁卫军时,年轻的孙旅帅也是英姿勃发玉树临风在相亲市场上很有优势,奈何岁月是把杀猪刀,十几年卫军生活给予了旅帅梦寐以求的财富和地位,同时也夺取了他引以为傲的俊美容颜和脱衣有肉穿衣显瘦的身材,就连锃光瓦亮的脑门都无时无刻不在诉说着这些年来的悲惨遭遇。
丁俊快一步跳上回廊貌似无意拦住孙培去路,扬着笑脸说:“孙旅帅早啊,一大早来找大都督?”
“……”气喘吁吁的孙培伸抬手抵住丁俊肩膀才得以控制身体惯性而急急刹住脚步。
在丁俊不明所以的注视下,他喘着粗气耿脖子干咽唾沫,倒好几口气儿才勉强把气息倒匀,说:“出,王将军在,在宫里出事了!”
出了件见不得人的事,不可对外声张的事。
禁卫军首领共四人,最高长官一人,官曰大都督,次级长官三人曰将军,四人在大内当差排班每人值五日,谢岍几日前刚结束当班,目下正轮到三将军之一的王开在大内。
五万禁卫军都知道王开是前任大都督禹成文一手栽培出来的心腹旧部,谢岍上任后,这位王开将军没少明里暗里表示看不上新大都督,做事也不是太服气谢岍,让谢岍吃了不少苦头。
今次得到王开在宫里出事的消息,传说中心胸狭窄的谢岍自然抱着看热闹的心态等传召宫人,然后溜溜哒哒跟宫人进宫,路上还跟传召宦官聊得热热闹闹颇为投缘。
此番便是不为看热闹谢岍也不得不入大内,因为她是王开直属上官,王开在宫里犯事,柴大爷就算是走过场也要传谢岍入内一趟。
王开胆子大,睡了柴大爷的女人,单是这点上看谢岍就觉得王开这人有几分歪胆量,毕竟敢碰皇帝女人的人历来没有过好下场。
这事最近的案例可追溯到先帝爷孝宗朝时期,孝宗帝后几年长期卧病,皇子诸王争权夺势闹得欢,无人有暇顾及后宫每三年补充一回的鲜花艳朵。
深宫重重,寂寞难耐,对食等事心照不宣,有封号的妃嫔都敢找上//床太监来伺候,消息终于传到孝宗耳朵,老头一怒之下抓来对野鸳鸯——一位禁卫军和一位小有地位的嫔,男的随便罗列个罪名在金光门千刀万剐,女的则全程观看。
说是千刀万剐那就必须千刀万剐,少一刀行刑者就得获罪,渔网往受刑者身上一罩,小匕首旋肉旋整三个昼夜,据说那嫔在目睹一日后就彻底疯掉,一头撞死在了宫墙下的大水缸上,后来有人说夜里从金光门路过还能听到那女子凄惨的哭声。
听见哭声什么的虽然都是瞎扯,但从那以后至今,就算柴大爷脾气再好,几十年来后宫也没出现过这种稀罕事,当然,谢岍私下觉得后宫安稳也和柴大爷勤耕不辍想要儿子的心有很大关系。
柴大爷把人都捉来在某个不起眼的小偏殿里,谢岍才走近就听见里面传来年轻女子的哭泣声,私下里空无一人,候在门口的是青雀大太监的干儿子白雉。
“问大都督安,”白雉迎上前两步给谢岍拱手给谢岍拾礼,在谢岍的抱拳回礼下压低细亮如女子的嗓子说:“干爹让转话,此事结果如何,且看您如何想了。”
哦呦,原来是有人在帮自己蹚路,谢岍登时觉得有些无趣,客气说:“多谢白公公。”
“大都督您客气,奴为您禀报去。”白雉欠欠身,臂弯里靠着柄拂尘转头掀帘进门。
大周开国以来未曾有过宦害,但毕竟都是不全乎的人,汴都里不管戴多大乌纱的皆没人看得起挨过一刀的宫人,本朝以来,大公青雀率统诸内司,行事低调谨慎,朝廷里更是极少有拿他们当回事的,拿宫人当人看的以前只有中台右仆射赵长源,再者就是如今这位禁卫军大都督谢岍谢公爷。
所以无论外头人对谢岍评价如何,大内宫人对谢岍都非常有好感。而谢岍对宦官平看得的理由说出去大抵没人信,她不轻视宫人完全是因为他们手里拿的拂尘看起来让人觉着亲切,谢岍对拂尘并不陌生,这厮小时候都不知道被拂尘抽打过多少次。
不多时白雉出来说公家传见,未着铠甲而穿寻常公服的谢岍带刀而入,这是身份地位的象征,普天之下,能佩刀面天子者禁卫军大都督算一个。
寻常臣僚见皇帝并非戏本子里唱的动辄下跪叩首,而仅是文官拱手武将抱拳,报上官职姓名问公家安即可。
待拾过礼,坐在交椅里的柴大爷一手撑着额头,另手朝谢岍摆了摆,头疼地叹气儿说:“你不到场,宫里单审理有失公允,此刻既来,便坐下一起问问吧。”
“管喏。”谢岍抱拳唱谢,解下腰间横刀靠在茶几腿上,自己委身坐进旁边交椅。
大都督放刀的时候,王开肉眼可见地浑身哆嗦了一下。
待谢岍坐定,柴大爷托着额头闭上眼,似乎不愿看五花大绑贵在面前的一男一女。
立在皇帝身边的十二司三十六局大总管太监青雀,示意心腹太监把王开和那才人嘴里系堵的布团取下,稍微向前一步问:“关于你二人被当场捉住的事,可还有何辩解?”
“我是被冤枉的,我是被强迫的,公家明察秋毫啊!”堵口布团取下,才人的口水和着涕泪横竖直流,歇斯底里呼喊着试图往皇帝面前来。
结果自然被守在旁边的太监重新按回来,年轻女子转而用尽全力去撞跪在她身边的狼狈男子,声音尖亮地凿凿诉骂说:“都是你,都是你这个下三滥的东西给我下药,是你毁了我!你祸乱宫闱,非拖到秋阳门外挨一刀不可,你这个断子绝孙的畜牲!!”
一个从深闺里教养出来的深宫女子,这张嘴闭嘴都骂的什么跟什么?老柴大爷被这嘹亮而疯狂的恶毒咒骂吵不耐烦几分。
了解主人心思的青雀旋即一个眼神示意过去,这边太监抡圆胳膊一巴掌掴下来,二十余岁的年轻才人向另个侧边摔跌出去,半张脸登时肿起老高,这下可妥,本就是披头散发,如今彻底没了人样,像个毒怨重重的女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