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 告重佛 - 常文钟 - 都市言情小说 - 30读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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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第四章互相认识是个漫长的过程。

晚饭后姚佩云三下五除二收拾完家务琐碎,趁着天光尚明,从箱笼旁边的立柜里拿出算盘纸笔坐桌前噼里啪啦算东西。

吃饱喝足还挺舒坦的谢岍抱着两只伤手好奇凑过来,心道这虎丫头不仅中原饭菜做的可以竟然还会打算盘,算得上是半个账房文人喏,嘴上问:“呦,这是算什么呢?”

姚佩云言简意赅回答说:“账。”

“……”拨算盘本事已经全还给师门的谢岍悻悻撇嘴,趿拉着鞋子拐回炕上坐故意哪壶不开提哪壶说:“城南大火,你那铺子也被烧了呗。”

姚佩云在写写算算中扭脸看过来一眼,神色平静说:“烧了,这不就算算赔进去多少。”

谢岍观察对方神色,见这虎妞情绪稳定,说:“接下来作何打算?”

姚佩云沉吟片刻说:“原本打算拉个简易摊子到那附近卖午饭,反正街道复建不是三五日就能成的小活,能挣点是点。”

这虎妞性格这么豁达么?谢岍走势凌厉的眉尾轻轻一挑,说:“所以你现在是被我拖累了?”

“还好,”姚佩云一下下拨着算盘珠子,沉吟说:“照顾你一日下来工钱不算少,我也正好趁这个机会歇两天,好好想想以后咋弄。”

热烘烘的土炕上,谢岍披着被子盘起那条没受伤的长腿,也不问照顾我一日我要给你几个工钱,没个正形说:“那能咋弄,会开饭铺子就开饭铺子,不然去当泥瓦匠?或者去牧羊?啊,种地也行,不过你一个女人家也干不来那些吧。”

这话说的,好像你就不是个女人一样,姚佩云没有在这上面同谢岍分驳什么,只是嘴上说:“可说不定那些活我就干不来,我哥说他准备托媒人给我在城里相人家了,所以我得好好打算打算,说不定嫁个大原汉子,以后就过上骑马牧羊的日子喽。”

“嘁,”谢岍发出要笑不笑的声音,也不知出于什么样的心理,哼哼说:“大原汉子可相不中你这式儿的。”

“嘿?”姚佩云叉腰转过来半边身子,挺直腰杆问:“别以为我听不懂你们北边的官话啊,‘这式儿’,我这式儿怎么着,比你差?”

“没有,没说你比我差,”谢岍的视线落过去又怂怂别开,忽然觉得自己说话变得词不达意起来,笨口拙舌解释说:“我的意思是,大原男人不大喜欢中土女子,他们喜欢那种膀大腰圆有力气的大原女子,他们觉得那种女子才好过日子好生养,你太瘦了。”

姚佩云捏捏自己脸想了想,认真说:“大原女子长的确比汉家女子浑实,想要在大原上谋生,没把子力气的话日子的确过不起来。哎道士,你想找个啥样的人过日子嘛。”

“……”这句话直接把人给问懵了。沉吟片刻,道士略带自嘲而讪讪说:“确实没想过,我这种人么活一天就是挣一天,想那些有的没的干啥。”

这位姚七娘怕是不知道谢营长在外头是什么名声,不然也问不出这般问题,且放眼大周天下,六合八荒谁不想活了娶谢岍?

普通军属姚佩云无从知道世家里的纷争,更无法理解朝堂上那些奇奇怪怪的事情,直观表达想法说:“投军怎么啦,投军就该孤苦伶仃么,不成家这事往最老套了说那就是绝后,为国效力就要绝后,这代价也太大了吧。”

“哎,这你可实在是冤枉我了哈,”谢岍一下抓住对话重点,只是很明显这重点抓得不是有些些的偏:“我已经蛮积极在给你哥找媳妇了,大柳营来望春驻守几年我就张罗给你哥相找了几年,是他没有遇见个对眼儿的人嘛,不信你去问你哥。”

“……”姚佩云真怕这假道士叨叨着一路跑偏下去,浅笑中露出几分无奈,说:“你是真不着调还是假不着调,这事我咋去问我哥么,行了你也甭吃饱了跟这里逗我了,回头让我哥也帮你相相人家好吧,不用害羞,也不用谢,睡吧。”

“哦。”假道士还是个好脾气的人,几下蹬开被子听话地躺下睡。

姚佩云继续忙活,谢岍始终安静躺着,反正也睡不着,就这么听着姚佩云窸窸窣窣地忙碌,也不知过去多长时间,姚佩云终于忙完,蹬掉鞋子爬上炕来睡觉。

土炕地儿大,俩人一人一边互不碍事,姚佩云躺下前又探身过来给谢岍掖她那支棱着风口的被子,确定谢岍裹得严严实实了,她这才放心地躺进被子,不多时呼吸就平稳起来。

彼时天色尚未彻底黑下去,外头风雪依旧呼呼扯着,最后一点白昼光亮不甘地纠缠着逐渐浓烈的夜色,映着院子里的积雪微光努力盘桓在这间可谓家徒四壁的小屋,屋里很安静,静得能听见虎妞和自己的呼吸声,又片刻,谢岍神色平稳地睁开眼。

某种从未有过的神秘感觉在她心里隐晦而悄无声息地蔓延着,谢岍分明能察觉到这种异样的感觉是由谁带来,她并不避讳这种晦涩的异样,侧起身来偷眼看向躺在炕那边把被子拱成个的小鼓包的女子。

这女子身量小,目测最多有五尺三寸,肤白,圆脸细眉,大眼睛高鼻梁,嘴唇略有些薄,嘴角微微上翘,即便面无表情看起来也像在笑,嘴巴右下一指宽处靠中的位置有个小小浅浅的痣,使得女子整张脸看起来更多几分俏皮,是那种讨人喜欢的类型。

可能因为个头不高,又有些娃娃相,她看起来一点也不像是快三十岁的人,若是她有心捯饬捯饬,说是二十出头也没人会怀疑,谢岍却在以往姚丰收的婆婆妈妈叨逼叨中清除地知道,姚七娘今年二十九。

十三岁上死活要跟她爹学厨,十五岁上开始在自家饭铺里帮厨打杂,二十岁时家里要给她说亲,她借口给堂哥送寒衣独自跋涉到千里之外的祁东军驻扎地,姑娘家东奔西跑坏名声,亲事为此耽搁,二十一岁上死了娘,守孝三年,彻底成了没人要的老姑娘,前不久又没了爹,拖来拖去成了和谢岍一样的,世人眼里、媒人口中的“剩货”。

其实这样的女子是为军之人的良配,为军者本就晚婚,从军有些年头的人也都攒下些许积蓄,女子和为军者成家后日子过的不会太苦太清贫,也不用给人做续弦,一嫁进门就有几个半大娃娃围着喊后娘,而且姚丰收似乎也不反对妹妹嫁为军的。

思及此,闲着无聊的谢岍开始在被窝里掰着脚趾头琢磨人选。

要年纪差不多,要人品靠得住,还要多少有点官职和积蓄在身……唔,这样一圈找下来营里只剩下重甲队队正武清理,弓//弩队队正耿江源,稍微次些的有亲兵丁俊,亲兵茅自德,伙头班张勇波。

不行不行,谢岍又摇着脚挨个否定。

大块头武清理脾气不好,爱动手收拾不听他话的人,万一他要是一言不合和姚虎妞动起手来,那他揍姚虎妞这矮冬瓜不就跟碾死只蚂蚁样轻松!武清理不行。

耿江源虽然稳,但这人小心眼,还爱记仇,谢岍始终搞不明白也懒得吐槽老耿一个大男人为何那样小心眼加记仇,反正姚虎妞这种虎啦吧唧的不适合老耿这一款的,虎妞那宽心大肺的德行,回头让人当老鼠下药药死都不知道为个啥。耿江源不行。

自己的亲兵丁俊是个不错人选,但就是他家里老娘很不是个好说话的,不然也不会给丁俊挑挑拣拣这么多年,姚虎妞嫁过去的话婆媳关系肯定是个大老难的关。

亲兵茅自德成于忠勇品德,也吃亏于忠勇,他只会听别人吩咐办事,真的是字面意义上按吩咐办事,指一口吃一口,扣着字眼执行任务,要是和姚虎妞成一家子,那还不把姚虎妞给气死。

最后就剩下伙头班的班长张勇波了,啧,张勇波这人不错,人品德行以及家里各方面都可以,而且也是掂勺的,应该能和姚虎妞处得来,唯一遗憾的就是张勇波个头不高,头大脖粗腰圆肚肥,做饭系围裙都得系那种系绳加长版的,不知道姚虎妞会不会喜欢这式儿的,不过姚丰收差不离也是这种体型,就占了个头高,所以看着魁梧壮硕,姚虎妞既能看得下去自家堂哥,想来应该也……

“你盯着我在想什么?”渐渐浓稠起来的夜色中,姚佩云忽然这样开口问。

谢岍真的吓一跳,“哦”一声实话实说回答:“在给你相人家。”“……”夜色中姚佩云似乎笑了一下,问:“那有相中的没?”

谢岍挪挪脑袋,说:“你别说,还真有。”

“你们营伙头班张勇波?”姚佩云问。

谢岍差点爬起来,嘴里一噎,一时说不上心里涌起的情绪是高兴还是失落:“你哥已经给你说过他了?”

“唔,”姚佩云沉吟片刻,说:“我喜欢个子稍微高些的,长得好看的,还有点傻呆呆,能被我欺负的那种。”

“这……”谢岍刚想说“这可有些难办了”,毕竟地主也不太愿意自家乖巧听话的傻儿子娶个虎愣愣的彪媳妇,就听炕那边姚佩云八风不动十分认真地说:“我看你就挺不错的,要不要跟我耍个朋友试试?”

谢岍不出声了,谢岍半晌没开口。静等片刻,姚佩云问:“假道士……谢重佛?”

“不用喊,我听着呢,”谢岍的神思终于从脑子里那噼里啪啦堪比除夕烟花乱炸的境况中抽离出来,又沉默片刻,一度以为自己这辈子只能看别人花前月下你侬我侬的营长,手脚发麻着,木木讷讷说:“我考虑考虑,明日给你答复。”

然后谢岍翻个身背对这边,闭上眼去睡了。

也不知道谢岍属猪还是属蛇,这孩子老能睡,外头大雪花扑啦扑啦下整宿,冷吧吧的次日天未亮,姚佩云在谢岍轻微而平稳的鼾声中平静醒来,穿好衣物出里间,一开正屋门好家伙门前积雪直接没过小腿肚,她做好饭就出去铲雪,小院子里的积雪铲出去大半时,天光彻底大亮,谢岍也睡醒了。

该去茅司去茅司,该洗漱就洗漱,上下一通把这厮收拾妥当,姚佩云将饭菜都端过来东边里屋,先把热气腾腾一碗汤药往前一推,诱哄说:“来吧,汤药饭前吃,先干了这碗药,中午给你做小野鸡炖蘑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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