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谷雷鸣
这条大河涣涣奔涌,带来了水和无数泥沙,这些泥和水孕育了这片大地五千年的文明。大河被当作母亲之河,祖河。但是,现在母亲要发怒了。
万里清朗的天空,正被东方缓缓而来的乌云掩盖,仿佛一面黑色的幕布渐渐拉开。幕下,正在上演着一场旷古未有的史诗战争-涿鹿之战。
半空中的巨禽翼兽或俯冲或旋身朝着东方高地的黑色堡垒冲锋,颈中缚着的红色丝带飒飒作响,犹如迎风招展的旌旗,下一刻,堡垒四周射起的巨大箭矢和长矛便洞穿了巨禽们的身体,硕大的身躯伴着鲜血和碎羽坠向大地,汇入了下方红色和黑色绞杀着的洪流之中。无数熊罴虎豹凶狠的猛兽与穿着红色战衣手执利器的勇士并肩向高处猛冲,高处又有狰狞的邪物和黑甲战士迎头接战,嘶吼声响彻天地,遍地皆是残肢断刃,红黑色的液体从高岸流向深谷。
僵持不下之际,轰隆隆有如雷鸣之声,又似千万巨象践踏大地的声音传来,红色阵地“铿铿”的鼓声响起,随即便被轰鸣声掩盖。最前方的战阵正迟疑间,但见黑色的巨浪已至眼前,浩浩荡荡地把红色军团吞没。涛涛巨浪中,鬼哭神嚎,缚红巾的巨兽们翻滚着被冲走,红衣战士们努力挣扎出水面,但黑水中翻腾出一头头恶蛟巨蛇将他们一个个拦腰咬断。原来的战场,已经化作一片黑色汪洋。
“祖河倒灌,快撤!”惊呼声中,红色军团败退。
-------------------------
一千年过去。
除了几颗半黄的野草在干枯的河道中微微颤抖,千里赤地一片死寂。顺着破败的河道即至深处,是一座深谷,里面废旧的古祭坛围满了人,白濛濛的水汽向上蒸腾着,祭坛深处的石柱上缚着个女子,她垂着头一动不动,披下的乱发遮挡了她的样貌,身上的麻衣微微的颤抖着,证明她还活着。
祭坛底部是个泉眼,汩汩的冒着水泡,可是祭坛的水却只能没过小腿,不见水位上涨,那麻衣女子的小腿以下浸在水中,红通通仿佛烧红的铁色,与水上白皙的腿连在一起,红白鲜明,这满谷的水汽全是自女子的小腿附近冒起。
“长老,赤地千里,就是这旱魃作祟,今天定要除掉这妖物,我们才能活命啊。”一个枯瘦的汉子向着身旁更枯瘦的白发老者恨恨的说道。
“此獠刀箭不入,我们的力量是无法杀死她的,国师的人怕是快要到了,只能用这仅存的泉眼困住她。”白发老者说罢便向靠前拿桶的男子看了一眼。那男子点了点头,在坛边舀了一桶水,向后一提一送就将这桶水泼向了那女子。
“啊啊啊。”一声声凄厉的惨叫声和滋滋的煎肉声从麻衣女子的身上传来,她仰天颤抖着,脸上身上溅水的地方结出一块块血痂,白气冒的更盛了。
是她带来了旱灾,带来了饥饿和死亡,人群中还是有一个嘴唇干裂的母亲捂住了怀中孩子的眼睛,这一幕实在是不忍直视。
“啊~”“滋滋”。惨叫声时断时续。
天空中一只巨禽的影子慢慢落下,一个白衣素袍的少年从上面跳在了人群身后。只见他手托着一个金色罗盘,神采奕奕地说道。
“七长老,交给我吧。”
人群分出一条路,白衣少年缓缓走向祭坛边站定,双手托起罗盘,渐渐金光亮起,罗盘激出一道金线朝石柱上绑着的女子射去,女子垂着头竟是丝毫不动,这繁奥的法器伤害还不及一桶清水。
又变换了几个诀,仍是不能伤及女子分毫,少年渐怒,喝道:
“都跪下,我要你们的图腾之力。”
人群扑地跪下一片,一丝丝摇曳的金线从人们的头上冒出汇入少年的手中。少年手托这一团金光,默默念下咒语,“以社稷图腾,请九天雷神,降神雷助我除妖。”随即捏爆了手中的光团,光团炸出一道光如同盘旋的金龙直冲苍穹。“轰隆”一声巨响,金龙消失的地方劈出一道比石柱还粗的巨雷直击那麻衣女子,石柱都被劈出裂缝,而那女子却颤抖着扛着雷,倔强的抬起头,翘起嘴角,露出一抹温柔的微笑。
...............
刺眼的电光消失了,石柱上的女子消失了。半空中一尊大神浮空而立,银甲金氅,剑眉怒目,飒然风姿。而那消失的女子正被横抱在银甲神的胸前。
白衣少年瞪大了眼睛,口中喃喃,“雷...雷神”。
银甲神低头看向女子,口中也是喃喃道:“天女,天女”,紧缩的眉头也舒展了开,泪水盈目。
女子身上银光亮起,身上的血痂和赤红的腿脚渐渐复原,乱发分开,露出了清秀的容颜,她缓缓抬起手又紧紧的环住银甲神的脖颈,另一只手轻轻抚向他的面庞,嘴角颤抖的吐出了几个字。
“雷龙,我很想你。”
看着怀中女人的残破麻衣,银甲雷神双目渐红,慢慢抬起头,一股威压让伏在地上的人群瑟瑟发抖。
洪钟般的声音响起,
“你们知道她是谁么?她叫天女魃,千年之前,轩辕帝与蚩尤大战涿鹿,蚩尤引邪神倒灌祖河,轩辕帝兵败之际,是她,燃尽了神力,蒸干了黑水,这才打败了蚩尤,你们的祖先才能活下来,才有了今天的你们。你们却这般折磨她。你们这群愚蠢的人,今天必须受到天罚。”
说罢仰天一声长啸,滚滚雷声骤然响起。
“不,不要。”女子的手紧紧拽住了银甲神的衣袂, “这是我的命,我带来了灾难,已不容于天道,杀了他们,你会入魔的。”
“你为他们燃尽了神力,他们却这般对你,这就是天道?如果这是天道,我便与你一起,不容于这天道吧。”说罢,隆隆雷声又响起。
“不.....”,天女魃一声凄厉的喊叫,让雷龙的眼中又泛起一丝清明。
这时,跪着的白衣少年,暗暗从袖中捏碎了一根白色的毛发,化作一缕淡红的清气飘向雷神。
雷龙忽然像是被什么东西刺激了,眼中红光大盛,轰鸣声响彻云霄,天穹降下无数巨雷,将深谷中的所有的生灵轰成了齑粉,祭坛中人群凭空消失了,仅剩下一个龟裂的金色罗盘。
天女魃紧咬着嘴唇,看着一丝黑气从他的眉中间淡淡的升了起来,不过他却深深地看着怀中的女人,说道:“神,魔,我都不在乎了,能这样抱着你,一刻都是值得的。”
轰隆的雷声又响了起来,这次是天罚。
可是,轰鸣的雷声也掩盖不住雷龙的笑声。
------------------------------
又一千年过去。
雷声滚滚,密集的雨滴仿佛是从天空中射下的箭矢,马蹄踩飞泥水溅在蓑衣上,是西伯侯姬昌带着他的家将在泥泞的路上疾驰。
忽然,雷声雨声戛然而止,“喔哇”,深谷中一声清脆的婴儿啼哭声,让姬昌在高岸上急急勒马,转头向谷中循声而去。
这片深谷中的祭坛已经消失不见,变成了一座不知名的古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