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九章远山空山寒山
他比介非年长几岁,他深知一个人在俗世界历练的种种无奈,也懂介非内心世界对友情的渴望,是何其强烈,而他自己何尝不是如此?
半晌之后,两个人分开了,无邪的笑容,从介非的脸上绽放开来,竟让他像个孩子般的可爱。
介非虽然一点儿也不觉得意外,但仍然多此一举地问道:“来了?”
坎坎也笑笑:“我的兄弟在和人一决生死,我怎么能不来捧场?”
从坎坎的用词上,就能感觉到,他还是处处照顾着介非的心绪。
刚才的事情,介非就一直在挨打。既使介非全力反攻,在顾圣泽面前也讨不到任何便宜,只会输得一塌糊涂。可坎坎用的是“捧场”两个字,给人的感觉是,介非才是真正的胜利者,而他来,不过是凑个热闹而已。
天性聪慧的介非,怎能听不出,他低头微微一笑,抬起头问道:“我怎么会觉得刚才那个人的招式那么熟悉,但就是破不了。”
坎坎盯着他问:“你从大时山回来,就该知道我们都算是人间三隐的弟子了。既然你我都来自同一个地方,你竟然破不了对方的招式?”
介非疑惑地问:“这跟人间三隐有什么关系呢?”
坎坎向前走了几步,看着管道旁的丛林说:“兄弟,你该知道,人间三隐也是道极第一纪就开始修行的,他们的修为境界可不比玄之宗师差。你我的关系,他们怎会不知?”
介非点点头,这一点他从二师兄的话里已经听到过。
两个人一边说一边登上马车。
……
……
这一次,介非走进的远山、空山和寒山,与上一次相比,情景发生了巨大的变化。
他一走上山路,就觉得这次比上一次更加平坦,路上也好走多了。
他轻松地翻过一道山梁,只见一大片沼泽地出现在眼前。这片沼泽地地处山梁向下倾斜的地方,看起来还相当平缓,只是路上四处泥泞,看起来连找个插脚的地方,都十分困难。
介非站在这片沼泽地的一头,认真地四下查看,沼泽地的那边又是茂密丛林。此刻,清风不太猛烈,但他的道者玄服却被吹得下摆飘然,让介非的背影,有一种出尘的孤独。
介非本想一步跨过去,却觉得这样去见人间三隐,有自我炫耀之嫌,于是找准了沼泽地略微干一点的地方,慢慢走过去,他是希望拜别人间三隐,做得更合理一些。
至于能否找到人间三隐居住的那块断崖和那处洞穴,介非是不用担心的,他相信人间三隐对他的到来,早就看在眼里了。
介非的脚踩到沼泽地面上,矮草混合着泥土的路上,积水即刻翻涌出来,沾湿了他脚。
远山远、空山空、寒山寒,乐逸、棋癫、书圣,人间三隐,遗落人间的山,出世隐逸的人,总能让人们发现,自然的人化和人化了的自然,成为观想自性最具诗意的承载。
或许,世间正是因为有了隐居的人,有了遗落的山,人与自然的关系才朦胧起来,诗意起来,有趣起来。人对自然的感情,也就多了敬畏,多了志趣,也多了探询的愿望。
……
……
断崖,老松下。
老松旁的一张小方桌上,一套茶具,分门别类,依序摆放。
三隐仍是清袍飘飘,道风仙骨,雍容睿智。
乐逸已经采摘了新的柳叶兰,准备为两位好友冲上一杯。棋癫和书圣则安静地坐在小方桌旁边,看着乐逸娴熟的冲茶技艺,等着这人间极品,从乐逸的手里冲泡出来。
品茗也是悟道,道极世界的启谕,已经深深地渗透到方方面面了。
乐逸冲茶的神态,安详、缓慢、优雅。他轻轻地,慢慢地,擦拭一遍组合茶盘,让檀木的深棕色逐渐散发出古朴、幽深的色泽来,与这片遗落之境、方外之地的氛围悄悄融合在一起。
此刻,水已滚开。乐逸提起水壶,把滚烫的水冲入一个陶瓷的茶壶里。三隐透过这个陶瓷的茶壶,静静地看着那绿色的茶叶,开始自由旋舞,那蜷曲的绿叶,在安静地接受着滚水一丝一扣地渗透和解析,如干涸的土地接受着天上甘霖,仿佛天地也慢慢地融入这杯茶水,在方外之地寥廓的寂寥中翩然起舞。
滚烫的水还原了茶叶的生命本色。慢慢地,慢慢地,蜷曲的茶叶一点点舒展,那一度内敛的生命,尽情地绽放,内涵尽情地凸显。
碧绿的柳叶兰,已经不是茶叶,而是植物的生命内涵被升华后的惊喜。
有时候,真的惊叹,原来,生命也可以如此自由而浪漫地绽放。原来,生命最饱满的时刻,是神采飞扬的时刻,是历练了岁月所有的荣誉和耻辱之后,换来的关于存在本身的延伸和转化。
乐逸把冲好的茶端起,向一个小托盘里的六只茶杯里,轻轻地倒满茶,茶香浮动,馨香氤氲,似乎要占据人的感觉、触角,浸透灵魂,统摄六意。
乐逸开心地笑了:“来,品一品寒山泉的极致。”
三隐一起轻轻地端起茶杯,先是放在鼻子下,闻闻那馥郁清香,然后轻轻地含在嘴里,让茶香在唇齿间萦绕一遍,才一口咽下去。
……
……
这一次,介非没有遇到任何跌落、摔打,而是由坎坎把他送到断崖的入口,他自己走进来的。
告别了坎坎,介非身着一身道者玄服,大踏步向断崖边上走了过来。回想起自己曾经刚到此地,一见到人间三隐,因为不明就里,试图亡命逃逸的傻样,介非不由得笑出了声。
看到三隐正在品茗、静修,介非就在他们不远处,静静地站住,恭候三位老师安静品茗。
三隐自然早就知道介非的到来,只见乐逸回头,向介非笑着招手。
介非便躬身上前,向三隐一一施礼:“弟子见过三位老师。”
乐逸指着介非,回头看着两位好友:“玄之的动作比我们想的要快多了,他这身玄服一上身,就意味着,这小子又成了他玄之的亲传弟子了”。
棋癫满脸的不高兴:“我们没有带过徒弟,自然不知道这一出,早知道这样,咱也给定制一套比这更好看的。”
书圣却是满满的欣赏和赞叹:“千年方外地,出山竟一人。我倒是觉得,我们的徒弟能以这样的修为出山,必是方外之地荣耀,也是当今天下之福。”
介非颔首、躬身,听着三位老师的赞誉,自然是心里乐开了花,嘴上是恭恭敬敬地说:“弟子,跪谢恩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