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厚颜无耻
【探病，探的是状况，续的是交情，暖的是人心，烦的是言不由心，厌的是别有用心。】
老顾刚出院那会儿，几乎天天都有人来家，老顾的大哥及子女、贾月英的兄弟姊妹、肖厂长及部分同事、老二中礼的领导与同事都来过，就连才上初三的中智也有同学来家探望，无非就是听老顾讲述治疗与恢复的情况，来人也适时表达一下慰问与唏嘘之意，但在传承了几千年的人情社会里，这些看似寡淡，却也重要，关乎冷暖，关乎面子！
堂屋里的寒暄，进行了好一会儿了，渐渐有些冷场了，周旺一直在等着老顾主动询问他的近况，可老顾却好似累了。
“老顾，要不你到床上躺会儿吧？”
月英大抵也明白，老顾已然没有交谈下去的耐心了，她及时发话了。见此情形，周旺再也顾不上绕弯子，直接说出了来意。
“二哥，二哥，真是不好意思，有个事想麻烦你一下。”
“你说吧，只要我能帮得上的。”碍于面子，老顾还是接下了。
“这不，他们那儿，”说着，侧身指了一下周全，继续道：“想请大少去帮他们调试一下机器。”
“哦？中孝？他不在榨油车间了吗？”老顾还是听出了些状况。
“二哥，是这样的，”周全接过话茬儿，说道：“工厂现在搞承包，我们几个承包了榨油车间，大少去搞孵化器了，榨油机呢，出油率太低了，基本不赚钱，大少人聪明、能干、技术好，所以，我们想请大少帮忙给调试一下。”
老顾认真地听完，没有说话，屋里出现短暂的寂静。
啪~
一声轻响，炭火盆上的木炭烧断了，砸了下来，架起的木炭轰然倒塌，小火星被热空气吹到了空中，遇冷迅速熄灭，飘飘扬扬地下落着……
“对了，二哥，红炉车间还没承包呢，你看……”周旺眼珠一转，又说道。
“医生要求老顾必须休息，他这条命都卖给工厂了，该歇歇了，”不等老顾说话，月英就抢过话茬儿：“你们也算是老爷子的徒弟，你们可以承包啊！”
“二嫂，二嫂，你别急啊，你也知道，师父当年只教过我冷活，炉上的事儿，我哪儿能扛得下来啊！”周旺忙不迭地说着，脸上很是红润，或许是尴尬，或许是碳火烤的吧。
见月英再次发话了，老顾不欲多言，他拿起炉边的搪瓷缸，用勺子搅拌了一下，几缕缭绕的热气升起，他挑了一些尝了尝，不烫，就递给了一旁的小四，说道：“中信，你先吃吧，温度正好。”
正常的情况都是老顾先吃烫的，剩下一半不烫了，便会交给小四来收尾。今天，或许是因为被来人耽搁了，或许是老顾有些心情不佳吧，这才颠倒了顺序。
小四接过搪瓷缸，开始慢慢地小口品尝。
突然间，周旺再次转了转眼珠，盯着小四说道：“四少，以后可不能一个人下河玩水咯，要不是碰到我们去洗澡，你可就小命儿不保了。”
“你说什么？怎么回事？我儿子掉水里了？”月英听了立刻连环发问。
小四神情有些慌张，也有些激动，勺子含在了嘴里，如同画面定格了一般。
“二嫂，那还是今年夏天的事儿，我们看见四少戴个草帽在玩水，后来发现情况不对，就赶忙把他救上来了。”周旺边说边看向兄弟，周全连忙点头确认着。
周旺看似随意地继续玩笑道：“四少啊，你要记着我们可是你的救命恩人咯！”
“让你们费心了！榨油的事儿，回头我跟中孝说一下。天不早了，还下着雪，我就不留你们了。”老顾不再沉默，直接发话道。
周旺见状，也只能起身告辞，虽不尽如心愿，毕竟也得到了一个肯定的答复，他知道，依照顾家的处事方式，至少，老大中孝会过去帮忙的。
“等一下，”月英叫住了两人，从抽屉里拿出两包东西，分别放入那两个被刻意留下的布兜中，塞给两人：“这大晚上的（当地习惯，下午称晚上，天黑称夜里），你们专门过来看老顾，怎么能要你们的东西呢？谁家没孩子呀，带回去给小孩们吃。”
说完，也不由二人客套，直接就拉开门，送客了。
月英还未返回堂屋，就听见老顾在大声地呵斥着小四。
“到底怎么回事？你给我好好说说，你不能下水，你不知道吗？”
“老顾，你别急啊，再吓着孩子，先好好问问怎么回事儿吧。”月英忙拉过小四护在身边。
小四对老顾的话充耳不闻，他皱着小眉头，满脸的迷惑，总觉得不像周旺说的那样。
“儿子啊，他们说的是怎么回事啊？好好想想，不怕啊！”
得到安抚的小四，这才心有余悸地讲起那天的事情，不过，他没有说煮红薯差点儿失火的事情，只说了去河里洗澡，以及落水被救的细节。
就这已经把月英给吓得不轻，又是落泪又是责怪，好一会儿，才平静了下来。
老顾亦是感同身受，反而没有继续责怪小四，只是下了一道禁令：绝对不许小四私自下河，任何时候，任何情况都不许！
晚饭后，中孝又照例过来看望老顾，围着炭火盆说着闲话。老顾说起周旺兄弟俩下午过来的事情，准备问问中孝的意思。
“爸，你回来大半年了吧，他们有心探望，早就来了，再说，看望病人有下午上门的吗？是恶心人还是咒人啊？”中孝愤愤不平地说道：“那俩家伙从来都是无利不起早，不用猜，肯定是有事求你帮忙，都这时候了，还不忘耍鬼心思呢。”
“是啊，大晚上过来，还一人拎点儿东西，谁稀罕吃他的东西呀，连小四都不吃。我直接让他们带回去了，我还倒贴了两包水果糖。”月英也是气愤得不行，有点儿糊涂了。
噗嗤~
一向严肃的老顾居然忍俊不住，用手遥空点了点月英，道：“你把你宝贝儿子比作什么了！”
中孝也乐了，小四哭笑不得，月英微微一愣，旋即，也笑了……
“对了，中孝，厂里承包是怎么回事儿？你什么时候离开榨油车间了？”老顾及时地把话题拉了回来。
“哦，是这样的，爸，”中孝想都没想就说起来了：“你生病住院后，红炉车间就停产了，还没几个月呢，厂里就发不出工资了，好像是有政策吧，肖厂长就鼓励各车间搞内部承包，本来我想承包的，可周全跳出来要承包，我惹不起总躲得起吧，就和小钟去承包了孵化器。”
“嗯，君子当群而不党，既非一类，避而远之倒也不错，”老顾对中孝的做法很是认同，他一向不愿与人争执，只管埋头做事：“那他今天来，想请你帮忙调机器，帮或不帮，你就自己看着办吧。”
“他的聪明都用歪了，大家一起跟厂家技术员学的，我调的榨盘出油率35%，他来调，25%都难，怎么可能不亏呢？他想当老板，可以；拿我当伙计，也行；可他们呢？用人捧着，不用人踩着，我不能总当傻子吧！”中孝显得异常愤怒，本来自己才是最佳的承包人。
“多年的熟人了，不帮总觉得不大好吧？”老顾有些两难，有些东西不是能轻易放下的，可周全周旺的为人他太清楚了，儿子的心情他也能理解：“人家今天说你四弟掉水里了，他们救了你四弟，这个人情怎么还呢？”
“什么，他们救了老四？绝无可能。他们要是遇上了，不把老四往水里按，就算他们是个人了。”多年的相处，中孝显然看透了那两人的本质。
“对，对，我也觉得他们不害小四，就感谢老上帝了。”听了中孝的话，月英找到了共识，连声肯定。
“到底怎么回事儿？老四怎么又掉水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