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展啸

诗稿之事,尚未有回音。

盛便开始先琢磨起了旁的事。

温思齐已决意帮自己，容修尚未点头，但也未一口回绝,如今这世上,还剩一位可用之才,兴许能助自己入宫。

萧展。

盛本念着萧展貌似亡夫，不愿利用他，但转瞬又想，温思齐和容修未必真能助她成事。

尤其是温思齐，盛委实不愿再让他相帮了。温思齐若是再这般帮她下去,他对她的恩情,恐怕余生都难以偿还。

可这萧展,说到底不过与自己萍水相逢,且她早在马车之上、知秋亭中、亡夫坟前种下了前因。

既有前因，便该结果。

这颗棋子早已埋下，此时不用，岂非可惜？

盛与容修的事在京中已有风声,若此时,盛还光明正大地去拜访萧展，传到好事人嘴中,怕要将“水性杨花”这四个字彻底落实。

盛被贬为庶民后,早不在意自己的名声，但现下正值关键，若自己的名声当真太差,必然会加剧其入宫的扰阻。

思索一番后，盛便让舒芸去打听一件事。

萧展闲暇时爱去往何处。

与其专程拜访，不如假装偶遇，常言女子迷信缘分一说，实则这世上不少男子也常爱抓住可笑的“缘分”两字不放。

熟不知，这世上所谓的缘分，说不准都是人心的谋算。

萧展是京中名人，打听他爱去往何处，并非一件难事，不出两日，盛便有了答案。

京城南边孔乙街，街尾有一家极不起眼的酒铺，名为咸亨酒铺，酒铺里横七竖八地摆着些破旧桌子板凳，掌柜是个凶脸，两个年岁大的伙计成日无精打采，余下的一个周姓小伙计瞧着也是呆呆的，无怪乎被掌柜遣去管温酒。

咸亨酒铺里的酒是掺了水的，茴香豆是不香的，客人是掏不出几个银钱的。

今日，已是盛第三日到此地。

直至这第三日，盛还是未“巧”遇萧展。

待的日子越久，她更越发猜不透萧展为何会来这般的酒铺子里找不自在。

盛来此酒铺，就如仙女到了凡间，不知引了多少酒客的目光，有几个自仗有些功夫的男子也曾来搭过讪，结果无一例外，被挡了回去。

挡走他们的，不仅仅是舒芸的冷言冷语，还有她浅薄的拳脚功夫。舒芸在王宫里学的浅薄功夫，对上寻常民间男子，自是绰绰有余了。

今日，盛照常要了一壶温酒，一碗茴香豆，不知不觉，又空坐了两个时辰。她原以为今日依旧无所获，正自失落，门外忽进来了一人。

先瞧见那人的不是盛，而是舒芸，舒芸一见那人，便惊得微张了嘴，低声道：“主子，你瞧。”

盛闻声一看，也是惊讶十分，道：“当真是他？”

舒芸同那人共事良久，比盛更为熟知，点头道：“错不了。”

盛使了一个眼色，舒芸便迎上去，对刚踏入门槛的那位英挺男子，微笑招呼道：“别来无恙。”

那人一见舒芸，也是惊得不行，又见盛也在酒铺里，恨不得今日就未曾踏入过这间铺子。但现下人已被瞧见，走是走不得了，唯有面露淡笑道：“舒芸姑姑，别来无恙。”

男子被舒芸领到了盛对席，盛见真是他，笑道：“请。”

男子得令，恭敬道：“多谢王上……”说至一半，恍悟改口，“盛夫人赐座。”

远处的掌柜见男子来了，一张凶脸忙露笑，正欲迎上来，却被男子一个眼神给阻了回去。掌柜立马会意，吩咐另外两个伙计也莫要上去凑趣了。

倒是舒芸先替男子叫了一壶酒，酒上得极快，盛本欲亲自替男子斟酒，男子忙回绝道：“怎可劳烦夫人？”言罢，自斟一杯，一口饮下，行举仍旧豪迈，足见武人作风。

若非今日一见，盛都快要忘了此人了。

当年许澈嫁至月上，并非独身一人，而是带了一名家仆。那家仆姓展，单名一个啸字，生得高大英俊，武艺也很是超凡，对许澈更是忠心耿耿，常常寸步不离，但凡有人敢动许澈，他便是第一个站出来护着的。

展啸同许澈的情分，像极了舒芸同盛的。

这位家仆在自家主子葬身火海后，便向盛请旨离开月上，重归故里。盛也是个通情理的君王，明白对于展啸而言，许澈去后，月上便没了他需守护的东西，至于许澈的那几个孩子，自有盛和满宫宫人照顾，还用不着他操心。

盛允准后，展啸翌日便乘船离了月上。

重遇旧人，又勾起了盛不少伤心事，但她故作镇定，一直微笑着嘘寒问暖。

一番对谈后，盛便知晓了这位亡夫旧仆的近况。

当初亡夫嫁来月上时，便同家中断绝了关系，连带着展啸这名家仆也被逐出了家门。展啸本是孤儿，重回故国后，无处可去，听闻京中活计多，便到了此地谋生。

“如今可寻到了落脚地？”盛爱屋及乌，对亡夫的这位旧时忠仆自然极为关切。

展啸笑道：“所幸我还有身功夫在，便寻了份护院的活计，如今吃穿不愁，有闲钱时，还能来买壶酒喝。”

盛见展啸穿着的确然是寻常布衣，来的又是这般简陋、脏乱的酒铺子里，便不疑其话里有假。

他所穿所喝，确然是个寻常护院的样子。

展啸面上虽在笑，但盛总觉展啸这笑，笑得极假，也极为心酸。

盛结识展啸七年有余，他功夫如何，盛是一清二楚的。以展啸的那身功夫，去朝堂当个侍卫都不成问题，怎该只是个区区护院？

想来是因他为人忠厚老实，不会去寻什么门路，便混成了如今这副模样。

想到此，盛有些叹然，惜才之心顿生，问道：“如今你每月能拿多少银子？”

展啸寻思一番，小心翼翼地报了个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