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3章枕头锁:只能为妾
毕竟是具开始腐烂的尸体,哪怕知晓秦蓁这般行事,乃是因为有所发现,李烨仍觉无比恶心。
秦蓁见他扭头干呕,不由玩心大起,竟用手指敲着男尸身上的枕头锁道:“李大人,您可有用过午膳?没用过的话,待会儿我请您去朱雀大街吃烤肉如何?啊对,我听小威说啊,最近朱雀大街有家烤马肠味道不错,那香酥可口、外焦里嫩,简直是人间绝品,就像……唔!”
她话未说完,便被李烨用手捂住嘴。
李烨面上露出罕见痛苦表情,幽深凤目中竟凝着些许哀怨,声音更是咬牙切齿,恨不得直接将秦蓁的舌头咬掉,“你再说一句试试?信不信我让你这辈子都说不了话?”
“唔唔……嗯嗯……”秦蓁忙不迭点头,大眼睛还无辜地眨巴了两下,一副乖巧温顺的模样,但,眼睛里的笑,藏都藏不住,直气得李烨七窍生烟,又不知该将火气往哪里撒,最后,只得在秦蓁嫩呼呼的脸蛋上狠狠拧了两把。
秦蓁被他拧得双颊绯红、大呼小叫,却不生气,待李烨撤回手,照样嬉皮笑脸没个正形儿,两人你拧我一下,我捣你一肘,似三岁孩童般玩儿得不亦乐乎。
寺卿大人在旁侧瞧着二人互动,哭笑不得,直叹年轻人就是有活力,明明是在验尸断案,竟也能眉来眼去地打情骂俏。
他见李烨与秦蓁一静一动、一刚一柔、一冷一热,随口打趣道:“李侍郎,我瞧秦姑娘性格开朗、正值芳华,您又少年英雄、至今未娶,不如由我保媒,您且纳了秦姑娘为妾如何?那般,倒是珠联璧合,也算我们三法司一桩佳话。”
他本是随口玩笑,就跟男人之间问一句“你晚上可要一起去狎妓”这等寻常荤话没甚两样,可听在秦蓁耳朵里,却觉异常刺耳,便是心脏,都似被人狠狠抓了一把,火辣辣地痛。
忍无可忍,秦蓁张嘴便骂:“我呸!谁要给他做小老婆啊?就他那个冰块脸的死人样儿,便是夜里抱着睡觉都没感觉,小爷我就算嫁给猪,也决计不会嫁给他!”
她嚷得声音颇大,恼羞成怒下仿佛要吃人的样子,吓得大理寺寺卿和方信等人皆下意识往后退了退。
李烨亦被寺卿大人冷不丁冒出的这句话骇了一跳,他正琢磨着要如何将这话题岔开,既不惹寺卿大人尴尬,亦不会令秦蓁生气,秦蓁便已骂开了。
秦蓁的心思,李烨多少能猜出来一些,这丫头平日里大大咧咧、没心没肺,自尊心却极强,偏偏她成天在男人堆里瞎混,却遇着个贾伟杰那样的义父,故而最是厌恶男尊女卑。寺卿大人便是说明媒正娶,或许秦蓁都不乐意,这开口就说纳妾,更是恰恰犯了秦蓁的忌讳,秦蓁不恼他才怪。
出乎李烨意料的是,秦蓁开口骂人,骂的却不是寺卿大人,而是他。
理解归理解,秦蓁骂出来的话着实难听,字字句句都透着嫌弃,李烨心头莫名升起股烦躁,想也不想便脱口回应:“那当真巧了,似秦大姑娘这般的母大虫,本官亦无福消受,故,本官与秦姑娘所想不谋而合,即便本官终身不娶,也决计不会娶秦姑娘为妻。”
“你……”秦蓁被他怼得一噎,眼眶不由自主便红了。她不再争辩,定定瞧了李烨两息,便悄无声息转过身去继续验尸,脊背却挺得笔直,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模样。
李烨话一出口,便有些后悔,这丫头自尊心强,平素为了不让别人瞧不起她是个小女子,巡街捉贼样样都尽心尽力,便是最危险的案子,她也跑得比别人快,现下自己这般挤兑她,她不会跟自己绝交吧?
心中说不出的五味杂陈,亦有些恼自己,明明清楚这丫头的脾性,怎地哪壶不开提哪壶,总是喜欢呛她几句?难道不说话、不讥讽她,会死啊?
正懊恼着,秦蓁瞧着他的眼神就变了,连浑身气场都跟着变化,那股由内而外的强劲霸道寒意,硬生生在二人之间隔出一道无法跨越的楚河汉界,直瞧得李烨心头发慌。
他下意识就想伸手去抚一抚秦蓁的脊背,想告诉她,如此绷着身子验尸会很累,可右手抬起,却迟迟不敢落下,最终轻叹一声,非但将那只手收了回来,便是人,也往后退了一步。
云琅在门口瞧得心急如焚,恨不得推上头儿一把,将两人强行黏在一起。
前阵子,他意识到自己喜欢秦蓁时,曾想方设法从中作梗找不痛快,可后来心态调整好,他又觉能这般时时看见秦蓁就好,至于秦蓁喜欢谁,将来会嫁给谁,倒是没那么重要。
心思豁达,他瞧事情便比旁人通透,别人觉得头儿只要遇见秦蓁,就会从惜字如金变成浑身带刺的毒舌男,而秦蓁亦没皮没脸,为了一点点蝇头小利,对头儿巴结奉承,连自尊心都不要,他却知,这其实都是头儿和秦蓁之间的小情趣,就似方才的打闹,他俩一个惯着宠着,另一个装傻受着,一个拼命找茬,一个嬉笑包容,颇为相得益彰,那种和谐与默契,是外人很难插足的。
然此时此刻,因为大理寺寺卿的一句话,却在头儿和秦蓁之间,陡然竖起一道无形高墙,一下子就拉开了两人之间的距离,云琅莫名有些难受,为头儿难受,更为秦蓁难受。
秦蓁的心情云琅能够理解,谁甘愿给人做妾啊?尤其是秦蓁这般飞扬洒脱、自由自在的鲜活性子,她如此努力地活着,用尽所有热情馈赠善意,无非是想换回一点点尊重,不要让自己再重新过回小乞儿的日子。
头儿的憋屈,云琅亦能理解,好端端的在手心里捧着,便是验个尸,都生怕秦蓁毛毛躁躁沾染上不干净的东西,早早端来清水候着她净手,却被她不分青红皂白一通抢白挤兑,说出来的话还句句如刀,以头儿乖张孤傲的性子,没将她捉回六扇门剥掉层皮都不错了。
但云琅又不能说寺卿大人有错,大唐看重门第地位,最是讲究“色类相从”,按照身份,唐人可划分为贵人、良人、贱人、奴隶四等,贵人专指出身高贵者和朝廷官吏,良人包括农工、商贾和白丁,贱人则是杂户、官户、部曲和客女。
论出身和身份,头儿乃当之无愧的贵人,秦蓁的身份却很尴尬,说起来,她是衙门官差,却只是个小的不能再小的杂役,无正规品阶,连月俸都是京兆尹大人看在贾参军的面子额外拨发,说哪天裁员便裁员,连个正经活计都没有。
另,秦蓁还是小乞丐出身,没被划分到贱人行列,已然不错了。
虽说大唐贵人和良人之间可以互相通婚,但却依然遵循“人各有偶,色类须同,良贱既殊,何宜配合”的律法,因此,在大唐,素来都有“妾者,娶良人为之”的规定。
秦蓁的身份勉强够得上良人,不管她与头儿如何两情相悦,充其量,只能嫁给头儿为妾,而就算她当了小妾,为头儿生儿育女、居功甚伟,也没资格转为正妻,因为律法明文规定,“以妾及客女为妻,以婢为妾者,徒一年半,各还正之”,倘若头儿敢将她转为正妻,势必要接受为期一年半的刑罚,且受刑结束后,秦蓁照样得恢复原来的小妾身份,如此得不偿失的事情,别说秦蓁,便是头儿也不会去做。
云琅当初之所以放弃秦蓁,其实最主要的原因,不仅仅是秦蓁心悦头儿,而是,他跟头儿一样,乃贵人。在家族势力的压迫下,云琅无法许给秦蓁一个未来,便是口头承诺,他都给不起。
与其让秦蓁嫁给那些莫名其妙的臭男人,倒不如跟了头儿,即便为妾,头儿也不会让秦蓁吃亏,因为头儿不是普通人,在他身上总有奇迹发生。正因此,云琅才乐见其成,希望头儿和秦蓁早日修成正果。
可是现在,寺卿大人一番话如同醍醐灌顶,云琅突然意识到,现实就是现实,即便再两情相悦又如何?难不成将来圣上指婚,头儿还敢抗旨不从?只怕从了还好些,不从的话,秦蓁会被一壶毒酒直接赐死呢!
这一刻,云琅觉得自己当日跟方信争吵好没道理,方信所言不虚,顾爽乃罪臣子孙,便是头戴从四品上官员的帽子,却实实在在比他和头儿自由得多,怎么想,都是秦蓁嫁给顾爽才是最好归宿。
想到顾爽明明也心仪秦蓁,却不慌不忙,便是秦蓁总与头儿混在一处,他也丝毫不介意,云琅不得不佩服顾爽,暗道以后自己干脆相助顾爽得了,他索性开口问:“秦姑娘,要不我去一趟城郊,将顾少卿接回来吧,似这类案子,应该顾少卿与你配合更为默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