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当与夏娃(3)
亚当与夏娃(3)
平一逐渐发现植木的可爱之处,比起他的热情爱笑,植木老师更偏向腼腆内敛,甚至连夸赞也经常使他为难。
植木曾经很疑惑地问平一:“夸奖难道不是在背后吗?”
平一听到这个问题时候的表情和植木同样好奇:“难道面对着你去夸你,不高兴?”
植木就很认真地思考了一下,随即给出肯定的回答:“是很高兴的。”
“那就尝试着去接受吧!植木老师可是能配上很多很多的夸奖。”
“有多少?”
平一伸出双手在空中比划:“比山还高,比海还深。”
植木否定的话都到了嘴边,然后还是拐了个弯:“那我尽力让自己配得上你的夸奖。”
“这才对啦。”平一就笑了,他的笑容极其明亮,像小太阳。他的热切极大感染了植木,引的植木也笑起来。两个人再次拥抱在一起,热流在二人之间暗暗涌动。
两个人坐在沙滩上看日出一直看到七点,植木起太早就犯困,但为了不引人注意,他还是让平一先回去,自己继续等了约摸二十分钟,才慢悠悠往回走。
平一当然早就回来了,在门口等着植木,植木进屋,他就靠上去,两个人热乎乎贴在一起。
“还想睡回笼觉。”洗完澡,植木困到眼睛都睁不开,他眼睛本来就细长的,再一犯困,就几乎眯成一条线。
“一起睡。”平一抱着他手臂,两个人推推搡搡地往卧室走,侧卧早就空了,平一把枕头被子都拿进主卧去,被植木讲笑话说这就是传闻中的鸠占鹊巢。可惜平一实在才疏学浅,根本没理解这个成语到底是什么意思。
两个人躺在一处的时候,他们就会情不自禁的拥抱,无形的情感成为胶水把他们牢牢黏合在一起。就像亚当与夏娃,两个人互相是对方的骨中之骨、肉中之肉,天生具有极大的吸引力,看一眼就会忘不掉。他们是对方的肋骨,只能注定与对方一起制造快乐与痛苦,沉浸在欲望与罪恶当中,并携手面对这一切。
平一本来不困,但缩在植木的怀里他也彻底放松下来,困意席卷。植木的皮肤细腻平滑,洗澡过后,他周身弥漫着淡淡的茉莉花香味,温暖馨香,顺着温度与肢体传递到平一这边。平一侧脸贴在植木胸口,植木的心脏有力地跳动,声音落在平一耳朵里清晰可闻。平一知道心脏像一个泵,跳动是在把血液发送到身体各处,所以人才有体温、人才能活着,才会笑会闹。原来只有拳头大的心脏就能支撑起一具如此高挑的躯体,它强大的时候也无比脆弱,因为有它的存在,植木才鲜活地存在在自己眼前。
他们会携手走过一辈子吗?平一不敢说大话,但他脑海里早就无数次演绎过两个人的生活图景,无论背景是什么,他们总是两个人手牵着手,他想象不到生活里如果没有植木自己该怎么办。
此刻,平一听着这坚实有力的心跳,思考着,如果有一天,这心脏停止跳动了,自己又该何去何从呢。
“植木老师……”植木的呼吸绵长轻幽,平一知道他睡着了,才敢呢喃着,“我们能一辈子在一起就好了。”
“尽力而为,我从来不敢轻许以后。”植木回答,他居然听见了。
“如果尽力了也没有在一起呢?”
“平一,没有谁离开谁就活不下去的。”
“那如果真的有呢?”他们之前看到过一个上世纪的采访,被采访者是一对明星夫妇,当时男方就说,离开妻子后他就会活不下去,而妻子离开自己,她还是她。
“如果真的有,如果这种感情双向交融,那他们没有理由不在一起。”植木的意思没有完全说出来,如果这种感情只有其中一个人怀有,那必定给另一个人造成困扰甚至带来灾祸。
可又转念一想,为什么要思考这些没有发生的事,只管过好眼下这一天就行了。
暑假过去,又是一学期,天渐渐冷了,植木从网上买了各式冬装,包括羽绒服、呢子大衣、牛仔裤、手套帽子围巾、就连鞋子袜子也一应俱全,给平一买的比给自己买的还多。
平一放学回来就看见家门口堆着一堆快递,他就全搬到屋子里,等到植木下班回来才一起拆。拆开之后发现都是给他买的,平一又惊又喜,对着镜子一件一件地试。植木在旁边盘着腿坐在地毯上,按照他俩刚才拿手机找的穿搭教程给他提供意见和建议。
“这两套里有一套是我的,”植木指着另一个盒子,“你之前放在购物车里,我看见了。”
“对啊!”平一很开心,“这两套算不算情侣装?式样相同,颜色也差不太多,老师您穿深蓝色还是很好看的。”
“哦,是吗?”植木自己也从没注意到这点,他喜欢平一,所以喜欢打扮平一,相对,他可能就没那么喜欢自己,所以把对于自己的打扮需求就放在了最后。但平一的话又令他想到一点,以后两个人白天一起出门,总不能平一穿得精致时尚,自己则灰头土脸,那也太不相配了,更何况自己现在还不到三十岁,勉强算是年轻,现在不打扮,等六十岁时候再去打扮?
于是在平一把褐色的那套衣服穿在身上后,植木也站起来把深蓝色那件衣服套在自己身上,两个人对着穿衣镜前后仔细观看。
平一调皮地倚在植木身上:“等到明年,我们就能在白天一起穿着这个出门了。”
“那咱们会被你爸和我爸揍到半死。”植木打趣。
“那你和我出海打渔,我以后会成为一个渔民,到了船上,就没人管咱们了吧。”
“刚开始你要和你爷爷学习如何成为一个渔民,所以到了船上,我和你会被你爷爷揍到半死。”
两个人哈哈大笑起来。
“我爸爸过年时候要回家,”平一叹口气,“家里又没我的位置了。”
肯定不是没有房间给平一,而是没有房间能让平一真的获得清净。
“新年时候总是弥漫着紧张的气氛,明明应该是最快乐的日子,却从来没有高兴过。”
“我们要是能够一起过年就好了,一定很高兴吧,”平一笑着叹口气,他知道这实现不了,“可植木老师寒假也要回家……植木老师,你今年也是要回家的吧。”
“也许会。”植木的家和平一的家差不多,都是很没有意思的地方。植木今年不想回家,他预想到了父母的大怒,可能会咒骂他是个不孝子,大逆不道的人,但如果回去了,自己也不会让他们满意。既然如此,是不是可以放肆一回?尽力冲破家庭带来的枷锁,让自己活得更痛快些。
平一知道话题可以到这里为止了,再说下去,又会把话题转移到不开心的地方去。算了,反正都还没到寒假,到时候再说也来得及。
现实从来是预想不到的,当平一坐在自己家里,听着爷爷和父亲的争吵时,他如是想。后妈带着弟弟在厨房忙碌,不敢说话也不能参与。这大抵是一个最传统的家庭,掌握话语权的永远只有男人,却并不意味着只有男人才是最终的受益者。
平一是第二天才明白这个道理的,因为早晨起来,他去老梅泽房间里叫爷爷吃早餐,这才发现老梅泽身体都已经僵硬冰凉了。
从没经历过这种局面的平一尖叫着从房间里冲出来,双脚一软就跪倒在地,父亲惊慌失措出来查看,家里立刻炸开了锅。
小孩子胡言乱语,指着他爸爸狂叫:“爸爸把爷爷气死了。”话音还没落就被他爸结结实实给了个大耳光。
老梅泽的葬礼十分简单,说句寒酸也不为过,入殓师给老梅泽整理遗体的时候,平一就哭得不能自已,一直哭到嗓子充血发哑,连话都说不清楚。
作为梅泽家的邻居,植木自然也要去吊唁,他从进大门就开始找平一的身影,倒也是容易找到,离老梅泽灵柩最近的位置就是。平一与爷爷的感情深厚,程度只会比所有人想的更深,看到平一哭到红肿发紫的眼睛,植木心里阵阵酸疼,责怪自己此时此刻不能陪在他身边。
但招呼还是要打的,植木过去还没说话,平一看到他,眉头一皱,就又哭了。
“哭吧哭吧。”植木以一个长辈的身份拍拍平一的肩膀,平一低头靠在自己肩旁。